面對皺著臉的糖寶，張英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十四格格？”
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這才拉回了小團子的注意力。
“emmm……”糖寶有點兒猶豫，“糖寶覺得，怪怪的……”
張英不解，“哪里奇怪？”
他笑道：“若十四格格有不明白的地方，提出來便是。咱們這是上課，就是來讓十四格格明理、解惑的地方。”
聽到張英這樣的話，糖寶大松了一口氣。
她有問題啊！
有好多好多的問題！
于是糖寶一張嘴，立刻將自己疑惑的地方一個個說了出來。
“他爹為森么不相信他捏？”
“繼母對他不好，為森么他還要絲奉？他系不系有辣個病病啊？”
“繼母想次魚，為森么不去買鴨？”
“他一個銀去小河邊，為森么其他人會幾道他脫了衣服趴在冰上嘞？還幾道曾個過層？”
“為森么非要脫衣服捏？用錘子不可以嘛？”
“為森么次了魚幾后，繼母才對他好捏？”
目瞪口呆的張英：“……”
一口茶噴出來的康熙：“……”
小團子的疑惑一個接一個，說得停不下來。
張英卻第一次有了一種冷汗涔涔的感覺。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感慨地說：“十四格格，頗有一些巧思啊。”
“臥冰求鯉這個故事呢，其實是想說，哪怕并非自己的生母，我們也應該奉行孝道。而王祥這樣的舉動，不就感動了上蒼，讓冰自行融化，兩條鯉魚子主動跳進了他的懷里嗎？”
說到這個，糖寶就更奇怪了。
“雨果系感動的話，為森么不自接漾他繼母的病好了捏？”
對啊，既然上蒼感動于王祥的孝順，那為什么不直接幫他解決事情的源頭，還要多此一舉，只是給他兩條魚呢？
“好小氣哦……”糖寶嘟囔了一聲。
張英再次：“……”
也、也不是這么說的啦。
第一次被人問倒的張英大人強笑道：“十四格格的這些問題呢，只是屬于細枝末節，不必過分較真。”
“咱們應該看破表象，尋求真理——孝順是很重要的。”
對于張英的解釋，糖寶并不認同。
“可系他受了欺負，還要對繼母則么好，那為森么蛤蟆還要擔心糖寶，會被大丫第二次騙呢？”
“反正按臟大銀嗦的，糖寶還要好好對待他們鴨！”
小團子的例子舉得不倫不類，但康熙卻聽懂了。
“糖寶兒的意思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吧？”
如果對待欺負自己的人都要好聲好氣，那又該如何對待對自己有恩的人呢？
這話出自《論語·憲問》。
其實這話只說了一半，還有后半句呢。
弟子問孔子：“以德報怨，何如？”
孔子的回答是：“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也就是說，以同樣對等的方式對待惡行，以恩德報答恩德。
再簡單一點，就是：別人對你怎樣，你就要對待別人怎么樣。
那如果放到故事中王祥的身上，豈不是說，他不應該這樣對待欺負他的生父和繼母？
張英又一次：“……”
“這個，十四格格的關注點……頗為靈活啊。”
他又擦了一把汗。
給十四格格講故事，似乎也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啊。
小團子據理力爭，甚至激動到兩只手撐在桌子上，整個人站了起來。
“為森么？！”
這三個字就像是大山一樣，一下一下地砸在了張英的腦袋上，差點兒讓一直笑瞇瞇的張大人笑都笑不出來為止。
“十四格格，事情都是具有兩面性的，咱們不能用簡單的一個道理來概括所有事情。”
不得已，張英和小團子解釋起了所謂“人性的復雜”。
把小團子聽了個眼冒金星。
并且在張英期待地問她的時候，直率地搖了搖頭。
“糖寶不懂。”
張英：“……”
可能十四格格的想法是對的，三歲半真的不適合讀書……
畢竟這時候的小孩子，還有許許多多的“為什么”等著你。
成年人默認的一些道理，對于小孩子來說就是個屁。
他們不認可你的話，就會不停地挖根問底，要么是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要么就是把你問倒為止。
反正兩個人里頭，總得沒一個。
這時候就輪到康熙哈哈大笑起來了。
“看來你張英也有這么一天啊。”
“以往朕都是看其他人被你說得毫無招架之力，沒想到今日朕的十四格格，竟能將咱們的張大人詰問到如此地步。”
“甚好，甚好！”
在張英尷尬的笑容中，康熙樂滋滋地問糖寶：“糖寶兒覺得張大人怎么樣？”
經歷過人生第一課之后的糖寶褪去了之前的緊張和害怕，托著小下巴，十分正經地點評道：“故系講得好！大道理就……馬馬夫夫吧。”
“慚愧慚愧。”張·馬馬虎虎·英：“看來臣的道行還有所欠缺。”
原以為給十四格格上課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情，沒想到，小團子從另一個方面給了他極大的驚喜和驚嚇。
但張英并不是那種覺得面子最重要的人。
他想了想，十分認真地和糖寶商量。
“十四格格不如給臣一點準備的時間，臣會給十四格格一個相對滿意的答案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剛才的那些問題給砸暈了，張英竟難得在糖寶面前收斂起來，不敢把話說得太滿。
不然十四格格又提出了他回答不上來的問題怎么辦？！
糖寶想了想，同意了。
“臟大銀還會給糖寶講故系嗎？”
小孩子果然還是喜歡聽故事的，雖然他們可能會從里面發現十萬個為什么。
張英笑得十分爽朗，“自然是有的。”
“辣就好！”
這個態度糖寶還是很喜歡的，于是她小手一揮，“等臟大銀回答粗來了，糖寶會拜西虎噠！”
小小一顆團子，要求還挺高的。
康熙拋給張英一個得意的眼神。
里頭寫滿了：看看，這就是朕的心肝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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