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澤

007 還詩集

紅倚識文斷字,能寫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她家原是官宦,后因家道中落,父兄又濫賭,欠下一屁股的賭債。到了最后,只得將紅倚賣給姜府做下人。

紅倚被人牙子帶來時,已經十三四歲。姜老夫人見她識字,就把她放到朝暉院去了。彼時,姜濼身邊正缺個讀書人。紅倚便順理成章的每天給他讀書,侍奉他的飲食起居。一來二去,兩人日久生情。姜濼就把紅倚抬做良妾。

不止呂甫需要調理,姜老夫人同樣需要。姜濼生來目盲,姜老夫人在月子里沒少為這事著急上火。以至于肝氣郁結,情志悒悒,最終落下了病根。逢至生氣動怒,過不幾天必得大病一場。好在姜老夫人到了這把年歲,活得愈發通透了。心境開朗,身子也較從前硬朗了。

姜濼頭戴莊子巾,身穿石青方紋綾直裰,手扶紅倚臂彎,緩緩走進屋里。姜濼五官酷似已然故去的姜老太爺,身材亦如他那般魁偉挺拔。且姜濼天生過耳不忘,是凡進了他耳朵里的經史典籍,他能一字不差的復述出來。

姜妧屈屈膝頭,謝過姜濼。

紅倚扶他坐下。姜濼剛剛坐定,便道明來意,“阿娘,我聽說成兒把金光門米糧鋪的門板卸了?”

耳聽得腳步聲音由門外傳來,緊接著便是珠簾脆響,姜妧忙正正顏色,抬眸望去。

姜妧掩嘴笑了笑,甜甜的說:“祖母,人善人欺天不欺。二叔自有二叔的福氣。”

一句話哄得姜老夫人眉開眼笑,“還是福兒看的明白,成兒就沒你這眼界。”

姜濼也笑,打趣道:“福兒也是讀書人,自然心竅通透頭。”

姜妧重新開口說話,一邊學看賬本一邊認字。經史子集對她而言,稍覺艱澀。詩詞倒是極愛的。她也想學賦詩,若是有那至美風物落盡眼里,姜妧就想做首詩揄揚一番。奈何文采不足,到頭來只剩空想。

姜濼難得說句笑話逗大伙兒開心,姜老夫人附和道:“是了,是了。多虧你那滿坑滿谷的孤本典籍。福兒足不出戶就能將天下盛景盡收眼底。比行萬里路還慣用!”

姜濼閑暇無事,就是聽紅倚讀書。姜家有錢,姜澈走南闖北哪兒都去過。只要是市面上能淘換來的正兒八經的好書,朝暉院里都有。難得一見的孤本,朝暉院里也有。

姜老夫人這話,倒是給姜妧提了個醒兒。

“我向三叔借的詩集還沒還呢,等陣我讓香梅送朝暉院去。”

姜濼搖搖頭,“不急,你留著細讀細品。”姜妧是姜家出生的第一個孩子,再加上姜妧身世甚是可憐,姜濼就更加疼她。與她說話時,溫聲軟語,臉上帶著笑意。

“福兒才疏學淺,勉強看個熱鬧罷了。就算細讀,也品不出什么。詩集還給三叔,可否將《永年記事》借來瞧瞧?”

姜老夫人悠悠嘆息。

姜濼話鋒一轉,又道:“阿娘,依我看來,此事可大可小,若處置不當怕是會落入口實。”

“果然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姜老夫人眉梢一挑,含笑夸贊。笑容在她臉上停留不過片刻,眉宇間隱隱透出愁緒,“我就是怕人說三道四,才命許管事去金光門那邊好生安撫。不過好在苗季是個貪圖小利的人。給他嘗些甜頭,說不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過些日子,新聞蓋過舊聞,就沒人再提起這茬了。”

紅倚成了姜濼的心頭肉,姜老夫人自然而然的有些吃味。也由此不喜紅倚,對她比對旁人嚴苛許多。

紅倚生怕姜老夫人動氣,忙道:“奴家知錯,請大人責罰!”

姜濼眼睛瞎,心卻跟明鏡兒似得。他面朝向姜老夫人,道:“阿娘,我那朝暉院也不是不透風的銅墻鐵壁。家里出了事,我哪能不知道呢?”

姜老夫人擺擺手,“你讀書必得心靜才行。這一攪擾,你還怎么能定的下心吶?”

姜濼唇角微彎,“阿娘,我既不考科舉,也不能像大兄那樣走南闖北忙碌經營。我就是個閑散人,怕什么攪擾?”

姜濼的妻子吳氏,性情和順,與紅倚相處倒也融洽。

姜老夫人面沉似水,不悅道:“這些人嚼舌頭都嚼到你跟前兒去了?”目光一瞟,肅然看向紅倚,“明泊的耳朵是用來聽圣賢書的,不是聽雜事俗事的!你怎么伺候的?!”

姜濼神情嚴肅的搖搖頭,“苗季不止貪圖小利,他也足夠聰明,懂得察言觀色。否則,二兄也不會輕易對他做出承諾。”

姜老夫人手中龍頭拐一頓,悶哼道:“要是換了木卉,苗季哪敢放肆?!他確是看穿了井之不但是個外行,還喜歡聽好話。。”

姜妧款步到在姜濼面前,喚聲:“三叔……”屈膝給他行禮。

姜濼唇角微微揚起,頜首問道:“你外祖身子大好了嗎?”

不論樣貌或是才學,姜濼都是姜家兄弟里頭拔尖的。可惜的是,姜濼天生目盲,縱有滿腹經綸,也無用武之地。

姜老夫人因此對他十分溺愛。

姜妧蹙起眉頭,“勞煩三叔惦記。祖父并無大礙,就是前些時候多冷風,吹得他頭痛。近日好多了。”

“你去山莊的這段日子,紅倚整理出一些醫書,我從中挑了幾個調理方子,紅倚已經謄錄下來了。待胡醫女看過,我再拿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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