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春澤

069 封家班

回到都城,已是傍晚時分。學生們由車夫挨家送了回去。

辛夷和阿甲騎著馬,就聽樹下的閑漢說道:“誒?你聽說了沒。玉蘭齋攤上事了。”

“玉蘭齋不是姜家的生意嗎?攤上啥事了?”

“也不光是玉蘭齋,就連尚儒閣都有麻煩。”

閑漢簡簡單單兩句話成功的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大伙兒紛紛圍攏過來,想要聽個真切。

“誰不知道玉蘭齋在四寶巷最不起眼兒,可那尚儒閣是百年老店,這兩家怎么比啊?!”有人怪聲怪氣的抬杠。

閑漢不惱,嘿嘿笑了,“想必您今兒個沒去大寧坊、永昌坊逛游吧。”

“沒、沒去。怎么?”他還得養妻活兒掙錢糊口呢,哪能得空四處瞎轉?

閑漢得意的揚起下巴,掃視一圈,“那你們可知,京兆府的白捕頭去丞相府和吏部尚書府,還有樓大將軍府等等等等,總之,凡是城里的大官兒都叫他走了個遍。”

“走個遍就走個遍,跟玉蘭齋和尚儒閣有甚關系?”

“關系大了。白捕頭匆匆進門,匆匆出門。出門的時候,隨行的衙役懷里都抱著木匣子。里邊裝著滿滿當當的筆墨紙硯。皆是尚儒閣和玉蘭齋的。”

“人家裝在小匣子里,你又怎知是玉蘭齋和尚儒閣的了?”

“晌午我在丞相府門口打晃兒,可巧那差役出門的時候絆了一跤,撒了滿地的箋紙。我好心幫忙撿來著。那白捕頭恁的兇狠,連說不用,還把我給推一邊去了。”

閑漢說著,撩起短褐,亮出半截后腰,“白捕頭到底是練武的,手勁兒大的咧。你們瞅瞅,我這兒都青紫青紫的。”

眾人不約而同的聚上去,又不約而同的嘁一聲,“你就編吧。”

“我看你搓澡了!衣裳一掀,臟的都掉泥兒。”

哄笑聲大作。

閑漢臉不紅心不跳,“編什么編?攤上事就是攤上事了。”

“你總說攤上事,到底攤上啥事了?”

“快說!快說!”

閑漢縮著肩膀,神秘兮兮的說道:“具體啥事……”

眾人屏息凝神,認真聽著。

“具體啥事,我也不知道呀!”

“去!不知道你渾說這半天,凈耽誤工夫。”

大伙兒一哄而散。

閑漢哈哈笑了,哼著不在調兒的小曲,一步三晃回家去了。

辛夷面沉似水。

玉蘭齋有事就是她有事。

賣文房不像賣吃食,吃壞客人的肚子,倒是也有告上衙門鬧一鬧的。

筆墨紙硯再不濟就是不趁手,沒聽說有為這事封鋪抓人的。

辛夷擔心,阿甲也有些不安。

婢女接機要是受了牽連坐牢怎么辦?要是在牢里動刑呢?亦或是挨凍挨餓……

阿甲越想越害怕,又給自己嚇出一身冷汗。

“郎君,方才那人說白捕頭也去丞相府了,咱們快回去看看是何光景。”阿甲撩起袖子擦了把臉,“萬一有個風吹草動的也好給婢女姐姐送信,叫她們早做準備。”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辛夷都忍不住夸他,“你總算說了句明白話。”

說罷,倆人心急如焚的回丞相府去了。

姜妧換了身輕快的衣裳,松松綰個髻坐在廊下的搖椅上吃甜梨。

香梅坐在小杌子上,一邊削皮,一邊喜滋滋的說道:“大娘子,婢聽阿丁說,今年莊子上的收成可是不錯。您看這梨就知道,多大,多水靈。”

姜妧用銀扦扦起瓷碟里最后一塊梨,“我夠了。你和嬤嬤分著吃。”

丁媼站在臺階上手里拿著把青草喂大壯,“大娘子,還是讓香梅吃個囫圇的吧。分梨不是好意頭。”

香梅抿著嘴笑。她利落的把削成一長串的梨子皮堆在碟里,起身去到丁媼身畔,從她手里接過青草,又把梨子塞給她,“嬤嬤快吃。”

丁媼承了她的情兒,樂的見牙不見眼,“還是香梅心疼人。”

大壯聞見梨子的甜味,便拋下青草,長長的犄角先探了過去,濕濕的鼻尖緊隨其后。丁媼拍拍它的頭,“哎呀,我也不能跟你分梨呀!”

姜妧唇角彎彎,從竹筐里撈出一個大的遞給香梅,“給大壯也吃個整的。咱們院里誰離了誰都不行。”

香梅笑著接了,一刀劈成兩半,喂給大壯吃。

“香玉和小乙怎么還沒回?”

白捕頭叫人遞話來,說是叫小乙下晌去衙署,他有話要問。

香玉陪她一起去的。眼見天就快黑了,也沒見她倆的影子。

“許是去逛夜市了。就快過八月節了。夜市現在就賣兔兒燈了。”大壯吃了一個梨就跟肚子里掉個棗似得。香玉沒辦法又給它拿一個,從中間破開,“婢聽說還有賣燈謎秘笈的,只要全都背下來,準能得著八月節那天的吉祥如意燈。”

逢至八月節,都城的匠人們就明里暗里的斗巧。舊年封家班的二龍戲珠燈博了個滿堂彩兒。不止造工精巧,就連燈謎也是花了心思的。

好多人絞盡腦汁也猜不出,最后是國子監祭酒的幼孫曹柯贏了去。著實出了好大一陣風頭。

今年封家班早早放出風兒,把那吉祥如意燈夸的天上有地下無的。一時間,上到九十九,下到剛會跑的都躍躍欲試,想要贏個臉面。

于是,坊間就出了這本燈謎秘笈。

“現在猜燈謎都有秘笈了?”姜妧覺得自己有點孤陋寡聞了,“有人買?”

“有!買的還不少呢。不過是薄薄幾張紙要賣十五文呢。跟搶錢差不多。”香梅咬牙切齒的又道:“凈糟蹋錢,還不如去熙熙樓吃磓子實在。”

姜妧莞爾,“要是出燈謎的先生們得了這信兒,還不麻溜換成新的了?”

封家班自有相熟的讀書人。具體是哪個不得而知,反正封家班的燈謎出的既刁鉆又精彩,當真是叫人又愛又恨。

“大娘子,咱不用費那腦筋。大爺在熙熙樓訂的雅間,您愿意出門就去那兒賞。要不愛動也沒關系。二爺從封家班買了三五十盞,說是這兩天就能送。反正怎么都成。”

香梅絮絮說著,姜妧心中一暖。

有家人疼愛的女孩子真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