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二十二回:良宵景映朦朧眼 胭脂盒討寂寞心

翠眉看謝梨安半晌不曾說話,便以為是自己剛剛說了什么錯話,一時間忽然掉下淚來。

那謝梨安原本還在想著莞檸的意圖,驀然見她眼眶,不禁輕聲問道“好好的,你哭什么?”

翠眉聽他問,便一面哭一面道“公子面色凝重,定是因為翠眉剛剛說錯了話。我原是不想說的,可見公子問了,又不敢不說……這間屋子,是樓里的禁忌,聽莞檸姐姐將我遣來這里,我是不敢來,又不敢不來。又聽她說公子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若是服侍不好,便要打我。”她想必是真的怕了,整個人瑟瑟發抖,說的話也顛三倒四的好不清楚。

謝梨安心想,這小莞檸私下里竟也是個狠角兒,看著弱小,卻不想說出的話卻也能將人唬住。

“公子,翠眉再有不好,也別去與莞檸姐姐說,我瞧她在意公子得很,若是她知道我得罪了公子,定要扒了我的皮。”說著竟噗通一聲跪下了。

可憐她害怕,謝梨安又不喜別人跪著,便急急伸手想將她扶起。可那翠眉,見他伸了手過來,將身往后一退,怯生生道“翠眉……翠眉自己起來。”

二人沉默幾時,便有人扣門說是送晚膳,翠眉將門開了一條小縫,也不曾讓謝梨安看見來人便將那食盒接了進來。

不過是些家常便飯,但因一整日不曾進食,也吃得妥當。那翠眉立在一旁看著,謝梨安如今曉得這該也是規矩,便不與她多說什么。

用畢,翠眉便上前收拾,謝梨安問道“你知道現在什么時辰了嗎?”

“剛過戌時。”翠眉不假思索地回道。

謝梨安好奇道“這里看不見外頭,又沒有漏壺,你怎么這么肯定?”

翠眉笑道“我們在這黑漆漆的樓里呆久了,便就能知道時間了。”

謝梨安看她笑了,便逗道“你笑起來很好看啊。”

他猝不及防說了這么一句,讓那翠眉登時紅了小臉,低下頭也不敢再言語。

見她害羞了,便就不再為難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我出去走走,你在這屋里休息休息。”

“公子我也去!”翠眉急忙喊道。

“不需跟著,我不去別處,就在這廊上走走,消消食罷了。”

那翠眉面露為難,結結巴巴也不知說些什么。謝梨安心下明白,她該是承了莞檸的吩咐,要時時刻刻看著自己。

“公子,三更天的時候,你可一定要回來。”

翠眉抬起一雙水靈的眼睛看著謝梨安,謝梨安笑道“放心吧,在下不會讓姑娘難做的。”

他卻也說到做到,真個只在這回廊上繞。許是因為還不曾到時候,故而謝梨安并不著急,來回走了趟,晃晃蕩蕩也覺得有些無趣,卻又不想回那屋子里,便尋了一處偏僻,閉著眼倚在柱子上。

不曾安靜些許,只聽不遠處有個慵懶嬌媚的聲音道“那俊郎君,獨自呆著不如與我消遣這良宵一夜,摟一起一枕游仙夢,不枉我還有著那么一絲風風韻韻裊裊婷婷。”

謝梨安四下看去,卻不曾看見有什么人。料此時夜深,想著許是哪個丫鬟在喚自己偷偷約好的情哥哥,便動身想離開,不想擾了別人的風流事。

“公子忍心離去?”那嬌媚聲又起,謝梨安方才明白剛剛那話是對自己說的,不覺吃驚。

向著那聲音看去,只見不幾步的一扇雕花窗半開著,窗臺之上趴著一位醉眼朦朧的女子。

因四周昏暗,謝梨安不曾看明白這女子是何人,便只作揖道“姑娘,此刻夜幕籠垂,不如早些歇息,有甚么心事還是待明日再說吧。”

“唉!”女子悠悠嘆了一聲,“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謝公子好是無情,這才分別幾時,便就將奴家給忘了!”

聞聽她這樣說,謝梨安便抬起頭仔細看去,方才發現這女子竟是念琴夫人。

那念琴說話間已然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上前也不管謝梨安半含羞,只顧與他相摟,邊摟邊道“好容易路過,合該你我有緣,就進來坐會兒吧!”

謝梨安自然不愿承她這份熱情,可又不敢與她推搡,想著倘若惹惱了她,她若不分青紅皂白叫喊起來,自己可就沒法辯解了。

這般想來已被她拉扯著進了臥房,剛一進門,便有一股酒香撲鼻而來,謝梨安方才意識到,這夫人定是白天被老爺訓了故而抑郁,便借酒消愁于是醉了,這一醉便顯出原本的妖嬈之態來。

念琴將那謝梨安拉到臥榻上,倚著他嬌柔道“世間為什么還有我們這樣的曠夫怨女,不能與良人盡享人間極樂。你難道,不覺得悵然若失嗎?”

謝梨安將她亂摸的手拿開,勉強笑道“夫人是許了人家的,算不得怨女。”

“許了人家?誰?”念琴忽然坐起,恨恨道“那個老頭子?公子,你難道看不出,念琴這一年都是在守活寡呢!”

她將臉埋在他的肩上,又忽而抬起頭附在他的耳邊道“實話告訴公子,念琴是為了秦公子才嫁給這老頭子的。”

“秦公子?”謝梨安問道。

那念琴不曾再說下去,只將兩條白皙的腿蜷到榻上,歪著身子靠在謝梨安身上。

“公子身上有秦公子的味道,我今日見了你便勾起了一些往事,你怎好的讓我獨自銷那一份凄情?”

只聽她越說越盡情,謝梨安卻一直不曾說話。他不想與她這般靠近,這樣的肌膚之親未免有些太過曖昧了。可他又想從她嘴里得到些甚么消息,便也伸出手環住了她的軟玉溫香。

念琴自然不曾料到這份溫柔,不覺更有些癡情了,將那軟若無骨的身子貼著他更近了。

“明日便是妾身生辰日,念琴沒有他想,只愿公子能與我喝一杯酒,聽我彈一曲琴。”

謝梨安聽罷不解其意,卻又不想無故受這一份情。正不知所錯時,忽然在懷里摸到一盒胭脂,原是那日去尋戲園子梁上燕時在滄水城的大街上買的,備著送給家里的姐姐妹妹,卻不曾想竟然被困在了此處。

見這夫人著實寂寞,便取了這胭脂遞與她道“既是夫人生辰,我這里略有些薄禮,希望夫人莫要嫌寒酸。”

念琴抬起身子,將那胭脂盒接了過來,一時間竟紅了眼眶。她輕嘆了一聲,用衣袖遮了眼,許久放下,莞爾笑道“公子,念琴有好些年不曾有過今日這般受寵若驚了。若是公子不嫌棄,念琴愿意與公子一同,就算是居無定所,浪跡天涯,念琴也甘之若飴。”

謝梨安聽出其間意,急急站起了身,立在一旁作揖道“夫人哪里的話,在下如何受得起這份情誼!”

念琴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如秋蝶之黯然神傷。她輕笑了一聲,然后抬起一雙狐媚的眼睛,朦朧地問道“公子,你難道不想離開這里嗎?”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