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六十一回:陪作笑無關風月 談驚舉有鳳來儀

蕭梧亭送別秦錦衣,只當無事又回到蕭景愁身邊。他心知父親遲早會發現秦錦衣離去,卻也管不了那許多了。

想來這蕭梧亭也是變了,原先蕭景愁不論說什么,他俱應下,斷不會違背絲毫,可如今他竟也敢瞞著他做些裁決了。

大堂之內已起歌舞,見妹妹郁郁寡歡愁眉不展,便不想將秦錦衣留下的那枚小箋交與她,恐惹她更甚哀愁。便自顧放回懷中,坐回父親身邊。

鶴林王再不曾提及秦錦衣,只舉杯盞邀眾人共飲。

當夜,自是琴箏簫管和琵琶,興滿金尊酒量賒,歌舞留春春似海,美人顏色正如花。

那浣蓮兒也準備妥當,化了粉面妝,悉心帶上點翠頭面,穿著鳳袍,裊裊婷婷從后臺走出。今日他擇了《長生殿》這一出,唱楊玉環與唐明皇,生死之別。

“流鶯窗外啼聲巧,睡未足,把人驚覺。翠被曉寒輕,寶篆沉香裊。宿醒未醒宮娥報,道別院笙歌會早。試問海棠花,昨夜開多少?”

自然是娓娓動聽,感人肺腑。

那鶴林王聽之沉迷,便問道“此是何人?”

蕭景愁道“王爺不認得他,他是近來出了名的優伶。眠花臥柳,吹笛彈箏,無所不善。因他年紀又輕,生得又美,頗得大官們喜愛。卻是個自戀自愛之人,任誰人出高價錢,都不能得到他。”

“哦?不想竟是個有骨氣的人,不知他可愿陪小王喝杯酒。”

蕭景愁聽罷即刻吩咐人將浣蓮喊了來,那浣蓮竟欣然答應,穿著一身戲服便過來了。

“浣蓮見過王爺。”浣蓮微微低眼,欠身作揖。

比之小香蘭,鶴林王只覺這浣蓮更多了一絲嫵媚,不禁伸出手拂過他比女子還要嬌艷的臉頰。

“你如今幾歲,家在何處?”

“浣蓮才剛十五,父母去世的早,好在班主收留了我,便在那戲園子里安了身。”

鶴林王伸手將他摟了過來笑道“你往后莫要回去了,跟著我,榮華富貴豈不好過在那些老爺面前賣笑?”

誰知這浣蓮卻道“王爺不可,那戲園子的班主與我有恩,我還不曾報答與他,又怎可獨自去享這一份福?”

那鶴林王聽他拒絕,頓然面露不悅,可這浣蓮繼而又道“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班主如同浣蓮的生身父母,浣蓮若是要跟了王爺,也需與他說一聲,要不豈不是不義不孝?”

鶴林王聽罷笑道“此話有理,那小王便等你。”

浣蓮莞爾一笑,便起身道“還有一出《桃花扇》,等浣蓮換了衣裳便唱與王爺聽。”說罷便退下了。

鶴林王不曾言語,只微微笑著。只見浣蓮繞到了謝梨安身后,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且俱被他看在眼里。

鶴林王俯身問道“蕭老爺,你實話說與我,這謝梨安如何會在你這樓里?”

蕭景愁面露尷尬,猶豫些時方才小聲問道“不知王爺可曾聽說刑天閣這一處?”

鶴林王淡然回道“如何會不知?那刑天閣閣主符秋白,我雖不曾見過,卻聽說是個極有手段的人物。”

“正是。這符秋白,如今四處收買人心。前不久西南大寒,上頭播的救災款銀糧米卻一路被官員剝削,所剩無幾,百姓衣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路邊皆是凍死骨。桐溪城,梅塢城,浮紫城三城知府無奈,便去求符秋白。那符秋白二話不說散銀萬兩,還給災民舍糧食,可不是什么稀湯米粥,都是白花花的大饅頭,那情景可是壯觀!”

鶴林王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再往前,有路過八府巡按劉大人,說在梅塢城丟了銀兩三千,雖不知是真是假,那知府卻也不敢推卸責任,只得又去求符秋白,他仍舊二話不說便把那空缺補上,攬下罪責說是手底的一個下人做的,當著那劉大人和知府的面,將那下人砍了。那劉大人也不便再多計較,當日便離開了。因此西南那片,人心俱被符秋白收買,聽人說私底下已都喊他萬歲,無人不服啊!”

鶴林王不禁嘆道“此人好不厲害的手段,那銀兩丟失必然不是他手底人做的,竟能狠心殺了他,左右不能抓到甚么把柄,卻又把人心收買了,這符秋白果真不能對他掉以輕心。”

蕭景愁附和道“確是個少有的英才,也不知是他甚么來歷,竟有那樣的本事。”

鶴林王冷笑了一聲道“他是什么人物我不清楚,不過他父親名為符蒼峋。這符蒼峋,與我父親雖是同宗,卻是庶出,生母卑微,不過是個端茶倒水的丫鬟,沒幾年便去了。他又早已脫離本家,故而算不上皇家人。想來他這一生不曾得到什么榮華富貴,生了個小子竟是極有抱負的。”

蕭景愁討好道“原是庶出,便就算有本事,定也是些雕蟲小技,常鱗凡介,一群烏合之眾,哪里能比得上王爺呢!”

鶴林王只笑了笑,便又蹙了眉,許久才似是自語道“嗯,我卻聽說,這些事兒都不是他的主意,他身側似是有個謀士,你可知曉是何人?”

“喲!我這里不曾有消息,今兒我就打發人去打聽。”

“此事不急,我自安排了妥當人。倒是你與我說了這些,與這謝梨安又有何干?”

蕭景愁略有些得意道“王爺,如今那刑天閣的勢力是越來越大了,我一心向著王爺,食寢不思,總想著能替王爺分擔一些。”

“有話直說便好。”鶴林王有些不耐煩道。

蕭景愁點了點頭,悄悄指了指謝梨安,湊上前道“若是把滄水城收入手中,王爺還會懼怕符秋白嗎?”

“胡說,我幾時怕過他!”語畢,又緩緩道“你此話有理,可這謝梨安,依我見不過是個不拘細事,酷好風月的浪蕩子,又能派上什么用場?”

“王爺,他可是謝太傅之子,又是太子陪讀。此人智慧極高,雖不易拉攏,卻也不能讓他被太子所用!”

鶴林王點了點頭,把一雙深邃的眼,看向一臉哀愁的謝梨安。

高殿秋砧響夜闌,霜深猶憶御衣寒。

銀燈青瑣裁縫歇,還向金城明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