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六十七回:青玉樓前凝玉語 梨花風骨杏花妝

墨軒心下一驚,手中的酒壇子隨之一抖,將那冷酒撒了些在太子身上。他頓然不知所措,慌忙跪下道“墨軒該死,墨軒該死!著實笨拙,連酒也不會倒了!”

太子卻似并不在意,倒是那謝梨安,悄悄扣了一下他的腦袋,算作對他的懲罰。

太子見罷不禁笑道“這小書童跟著你也是委屈,瞧你這主子當的,連句話也不讓人家說。”

謝梨安聽罷急忙解釋道“墨軒他不諳世事,因此每每知道些甚么,也不管能不能說便偏要四處宣揚。我這是怕他惹了禍端因此才訓了他。”

太子不與計較,只笑道“起來吧,我不問便是了。甚么了不得的人物,連個名字都不能提?”

墨軒又叩了幾下頭,方才起身,也不敢再靠近太子,只遠遠地低頭站著。

謝梨安見太子玩笑將這件事帶了過去,也不便多說什么,起身替了墨軒為他斟酒。

默然飲了會兒酒,只見天空漸漸明朗,原先還有些厚云,此刻也都散了,露出玉白玲瓏月,不禁令人有些蕭索悵然之哀思。

太子放下酒杯,謝梨安欲要再與他斟酒,卻被他攔住了。他抬起一雙醉眼,看著他微微笑道“容兒,你如今也是長大了,倒愈發與我生疏了。”

謝梨安聽得此話,微微一怔。倒不是因為其他,而是他喚自己“容兒”。

還記得這“容兒”原是與太子初見之時,他說梨安二字叫的拗口,便取了白香山的詩句“玉容寂寞淚闌干”里的“容”字,為的是襯“梨花一枝春帶雨”的“梨”字。因此便用“容兒”做了對謝梨安的昵稱。

因謝梨安不喜這句詩太過脂粉氣,故而求太子莫要在有人之時這樣喚自己,這太子也應了。

而此刻卻倏然喊出這個名兒來,想來這他該是醉了。

謝梨安未曾回他這句,只尷尬一笑道“殿下,天色已晚,不如這酒明日再喝,我服侍你去歇息罷了!”

那太子搖了搖頭,驀然抓住他的手笑道“你以為我醉了不成?可不知我從不曾這樣清醒過呢!容兒,你今日對我似是不如從前那樣親近,我想莫非是……心里有了別人?”

“太子哪里話,梨安從來都只為太子一人所效勞,不曾想過別人!”謝梨安想將手抽離,奈何他抓得太緊,便又不敢太過用力,只好作罷。

“容兒,你別瞞我了。你我從小一同長大,一張桌子吃飯,一床被子睡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如何能瞞得過我呢?才剛說了那么多,也不見你嗔怒,這小書童不過提了一句蘇將軍,你便惱了。”

謝梨安連忙解釋道“太子殿下,梨安果真是怕周邊有耳目,這蘇將軍著實不似一般人,只怕他……”

太子不曾聽他說完,低了眼道“我聽聞蘇將軍家有一千金,名曰蘇凝玉,是個蘭質蕙心的絕代佳人,你可曾見過?”

不曾料到他會提及蘇凝玉,謝梨安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與他,而思緒卻已飛回那日在青玉小樓與蘇凝玉相見之時的場景。

那凝玉姑娘著實令他牽掛,他不禁懷疑自己剛剛阻止墨軒繼續說下去,是否也是在護著她。

只因她那日提及了刑天閣,又聽聞刑天閣不是甚么好去處,因此便隱約明白她定也是做了甚么不能見人的勾搭,故而不許墨軒提及?

猛然想起蘇凝玉說的刑天閣,便又想起她與自己的滟秋橋之約,抬頭看了一眼月亮,方才想起不多日便是上元佳節了。

正此時,有小廝來報“太子殿下,外頭有個公子,說是依了太子的囑咐子夜時分前來拜見,此刻已在門外候著了。”

太子點頭道“讓他進來吧!”又低聲與謝梨安道“是浣蓮,等會兒你莫要說話,我先來試他一試,看他果真是如你所說的那般熱心腸,還是內有城府之人。”謝梨安聽罷自是應下。

那浣蓮才剛進來,身后站著的墨軒忽然湊了上來,與他耳語道“剛剛有小廝與我說,這樓里的蕭公子請你務必過去一趟,說是有萬分要緊的事要與公子說!”

謝梨安卻不曾放在心上,只道“我這里正陪著太子,你去傳話過去,等過會兒我便過去。”

墨軒卻道“我也與那小廝這樣說了,可他偏說是大事,等不了!”

謝梨安聽他這樣說,也不安了起來。想來這蕭公子是個極有分寸之人,斷不會無辜說出這樣的話來,故而覺得還是此時去一趟方才為好。

因此他便起身,也不隱瞞便與太子道“那蕭老爺之子說有要事與我說,我去去便就回來。”太子看了他一眼,點頭應允了。

謝梨安急匆匆出了門去,卻見那蕭梧亭就在門外候著。只見慘白的月光下,他愁眉鎖眼,一見謝梨安便忙不迭撲了上來道“謝公子大事不好了!”

謝梨安見罷方知,這樓內果真是出事了,便將他扶住道“蕭公子莫要心急,且慢慢與我說明白!”

蕭梧亭略有些為難,許久長嘆一聲才道“翠眉那小丫頭,剛剛被人發現上吊自殺了……”

謝梨安聽罷久不曾言語,慌然明白定是她擅自與墨軒通風報信將太子帶了來,因此才招致了殺身之禍。頓時捶胸頓足,只恨自己說話做事都太過大意,是自己親手將她送去了黃泉路。

蕭梧亭又結結巴巴道“這事兒……還要勞煩公子去與那蓮公子說一聲,我這里……不知如何好開口。”

“怎么,莫不是那浣蓮兒對翠眉……”

“正是!我那日看他眼神,便知他對這翠眉有意,二人還不曾說上幾句話,這就陰陽兩隔了。我剛剛送他過來,一路上卻未曾找到合適的機會與他說,怕他知道了一時不能接受……想來他與你更為交好,還是公子去說合適一些。”

謝梨安不曾說話,他內心為翠眉之死而深深自責,許久,才攜了蕭梧亭的手顫聲道“我如何有臉去與他說,翠眉的死……都是我的錯!”

癡蛾亂撲燈難滅,躍鯉傍驚電不收。

何事梨花空似雪,也稱春色是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