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賦

第八十五回:以詩做名王孫贊 指桑罵槐太傅愁

府內上下一片繁碌,因正月初一至十五這段日子,又遇少爺失蹤,又逢宮內多事,總不得安寧,故而下人們無人看管,做事時常怠慢,久了便也懶散了。

直至上元節當日清早,顧總管臉酸心硬處置了幾個不服管的老下人,眾人才曉得利害,俱戰戰兢兢也不敢拖泥帶水,三五日的活都擠在這一日忙活,竟也無人抱怨。

再說那門前拜名帖之人,亦比往常要多,自早起便絡繹不絕,有與老爺的,有與少爺的,都借著這上元佳節的由頭,想與這滄水城謝家結交。

謝梨安自從辭鳳樓回來,便一直勞累,心內又因梁上燕所發之事有些煩悶,那些名帖雖都接了來卻只隨意扔在案牘之上,并沒那個心情翻看。

才剛要廝們將名帖都收起,有新的也莫要再拿進來,墨軒便進來又遞上三張道:“又來三張,真真是心誠之人。”

“此話怎講?”謝梨安邊問道便將那三張名帖接了過來。

墨軒笑著指了指謝梨安接過去的三張名帖道:“給了三張一模一樣的名帖,此人難道還算不上心誠嗎?”

謝梨安不曾作聲,低頭仔細看去,只見這用青錦封著的三張名帖上分別寫著“梅塢城孟文杏”,“浮紫城康凋晚”,“銅溪城齊青蚨”。

“墨軒,這明明是三個人的……不過此三人,也是有趣。”

墨軒湊上前道:“名帖而已,如何就有趣了?”

謝梨安指了指面子上的字道:“一人名曰孟文杏,是取了于子漪的‘手植千樹桑,文杏作中梁’這一句,一人名曰康凋晚,取了李玄邃的‘金風蕩初節,玉露凋晚林’這句,一人名曰齊青蚨,更是有趣,青蚨意為銅錢,但這般典雅之人該是不會取這樣俗氣的名字,應是取了似園老人的‘青蚨經歲積,隨手入云霄’這一句。”

墨軒聽得云里霧里,不禁嘆道:“該是書香門第出來的讀書人,父母都這般有文化,墨軒若是有個好出生,該也能大做個秀才,不像如今,才是個書童。”他說著攤開手搖了搖頭,似甚是遺憾。

謝梨安見罷笑道:“怎么,你呆在我身邊似還委屈了?”

墨軒尷尬一笑,嘀咕道:“讀了書的人,誰又不想做個秀才呢!”

謝梨安不與他計較,指著這三張名帖道:“這三個人,要么是不得志之人的后人,故而起了這樣的名字以表內心之憤,要么……就是假名,不過是為了引我去見他們罷了……”說及此處,他不禁皺了眉,將這三本名帖一一打開,只掃了一眼忽然就變了臉色。

墨軒見罷問道:“少爺,這名帖有什么問題嗎?”

謝梨安回過神來,只淡然笑道:“沒什么,不過是文人墨客的把戲罷了!”

說罷便將這三本壓在自己的枕頭之下,其余的都命墨軒收入柜子里去了。

洗漱罷了,換了衣裳,墨軒又道:“少爺,我才想起,剛剛路過花廳,好像有個姓祝的老爺正與咱家老爺說話,我記著這姓似乎聽少爺提過,便與你一說。”

謝梨安聽罷又驚又喜,連環佩也不急戴便開了門,與那墨軒道:“走,去看看。”

那墨軒攔住他道:“少爺,還是莫去的好,老爺此刻正忙,記不起昨夜的事兒了,你這一去他必會想起,到時候又不知要怎樣罰我們。”

謝梨安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不必去,我一人去便好,若是果真逃不了受罰,也是我一個人領。”

墨軒登時急道:“祖宗,你我昨夜一起被罰,你既逃不了我又豈有躲得過的道理!”

謝梨安道:“我若是定要去呢?”

墨軒搓了搓手,低頭思忖了一會兒,見著實拿這少爺祖宗無奈,只得到:“偷摸著去,藏在窗下,莫被發現便好。”

既已這樣說,二人便悄悄來到花廳,見這門前空無一人,連個服侍茶水的丫頭都沒有,已覺不尋常,便更生了疑慮,躡手躡腳走至窗下,將那紙窗戳了個洞向內看去,只見謝知衍背對著窗戶坐著,而在他對面坐著的是一個蒼白頭發老學究一般的人物。

謝梨安尋思道:莫非這老者便是秦錦衣那日與自己提及的平陽城祝老爺?若是依菀檸所言,他該是個世故圓滑之人,可此一時看去,竟沒那股奸詐,到更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隱士。難不成此祝老爺并非彼祝老爺,不過是空歡喜一場?

謝梨安想得入神,不覺一抬頭撞上窗沿,疼得“哎呦”一聲。墨軒急忙捂住他的嘴道:“我的少爺,你可長點心吧!我這心里正發虛呢!”

謝梨安推開他的手道:“慌什么,這是我家,我們又不是賊人,有什么好虛的。”

“哪里不是賊人,明明就是在做竊聽賊呢!”

話音未落,只聽屋里有人怒聲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這聲音分明是謝知衍的,二人還不及逃跑,便聽聞有腳步聲來。

那謝知衍推窗一看竟是謝梨安,當下一愣,左右看了看,欠身似是有話要說,屋內那祝老爺卻忽然問道:“是個什么東西?”

謝知衍回頭道:“不過是個沒規矩的下人罷了。”又轉過頭來對謝梨安瞪著眼睛道:“一點不知人眼色,什么貓兒狗兒都敢往這里竄,明兒將你趕去梅浮溪,讓你也知道什么叫苦!”說罷將窗戶狠狠關上,便與那祝老爺接著閑聊去了。

謝梨安與墨軒面面相覷,聽他此言雖是有怒,卻又不似在責備自己,不禁皺眉問道:“才剛父親說了什么?”

墨軒亦是一臉茫然道:“似是說了個地名,叫什么……梅浮溪?墨軒從不曾聽過這地方。”

謝梨安不曾說話,轉身離開,心內自忖:父親剛剛分明話里有話,該是有什么不能當著那祝老爺的面說,這般說來,那祝老爺許就是秦錦衣提及的那個人物了。

他不禁加快了腳步,想快去查明白這梅浮溪是個什么去處。

詩云:

江草日日喚愁生,巫峽泠泠非世情。

盤渦鷺浴底心性,獨樹花發自分明。№Ⅰ№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