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也會對一個男子而動心。她從來以為，自跟著爹爹舞槍弄刀，在練兵場上長大，內心早已不同于柔弱女子。

她原先甚至從來看不起那些拘泥于兒女情長的繡樓姑娘，想來大好的青春自該如男子一般做一番事業，又怎可耗在那些男人身上？

可如今她方才覺得自己許是高看了自己，再怎樣把自己當做男子，到底這一顆心也是柔軟的。

敲門聲驀然響起，蘇凝玉急忙坐起身倉促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誰呀？”蘇凝玉問道。

“是我，巧月。”

蘇凝玉嘆了一身，起身去將門打開，淡然問道：“事情可辦妥了？”

巧月笑道：“姐算得準呢！我去那太子府，便遇見太子的侍從，見他們似是要出門，急忙說了姐請他過去賞月，若是能住幾天更好，我便……”

“你擅自說得什么胡話！”蘇凝玉不等她說完便怒道，“我不過是設計想讓他看見謝公子，離間他二人罷了，幾時要他過來？他連日來盯著我不放，還放言要帶我入宮，我已是困擾。如今可好，你偏又自作主張火上澆油！”

巧月被驀然一頓責罵，低著頭甚是委屈，她原以為自己做了好事，可不想竟惹了姐生氣。

“姐，我不過是覺得這樣說能討太子歡心，因此才……況且巧月不明白，跟著太子入宮做太子妃有什么不好的，不知姐為什么要這般抗拒？”

蘇凝玉聞聽她這樣一問，到半晌說不出話來。想來這丫鬟自跟著自己，雖是傲了些，可到底為人伶俐，做事向來讓人放心，今日說了這般話，想必也是一心為了自己好，自己如何就發了火？

她嘆了一聲道：“巧月，你只知表面卻不知內里，進宮有什么好的？一入宮門深似海，那見不得人的地方，我是絕不會去的！”

“那入宮選秀女一事呢！”巧月越發模糊，不解問道。

蘇凝玉看了她一眼，只淡淡道：“你歇息去吧，后面的事還多著呢！”說罷便要進屋。

巧月急忙押著門道：“可是那太子……那太子已經到后門了！難不成讓他兀自回去？”她心翼翼看了一眼蘇凝玉。

蘇凝玉登時急道：“瞧你做的好事！如今怎樣，只可請進來再說了！”

說罷便囑咐巧月去將太子領去花廳，自己梳洗了一番，將剛剛的憔悴傷心之態通通拋去，換了副百媚嫣然之態。

誰知那太子，因心里思念蘇凝玉甚急，根本不愿往花廳去，已問了廝蘇凝玉的閨房，便自顧過來了。

蘇凝玉才剛將自己收拾妥當，一推門便看見太子立在階下，霎時不知所措。

還是那太子先開口道：“凝玉，你今日比之平常更嬌艷了。”

蘇凝玉方才回過神來，碎步走至太子面前，款款作揖道：“凝玉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急忙將她扶起，伸手便想將她摟入懷里。可這蘇凝玉卻如以往一般將他輕輕推開了。

“太子殿下金玉一般的人物，怎可做這樣有**份的事？若是逢了不軌之人日后說出去了，只怕對太子以后不好。”蘇凝玉淡然道，一邊說著已請了太子在梅樹下的石凳上坐。

那太子眉眼間含著喜愛，笑道：“凝玉，你怎么又說這樣的話了？本王說了，為了你我愿讓位與他人，若是沒有你陪在我身邊，守著這江山又有什么意思？”

蘇凝玉聽他這樣說，急忙伸手掩了他的嘴，又回頭囑咐巧月，莫要讓人過來。

蘇凝玉在太子身邊坐下，輕聲道：“殿下一片心意，凝玉自是明白，只是凝玉身為蘇家女兒，已被選做秀女，不多時便要進宮了。若是你我在這般糾纏下去，只怕……恐招禍水。”

太子見這凝玉言語間竟是為自己考慮，只更生喜愛，捋了捋腰間的宮縚流蘇，淡淡道：“那日你我互換了情物，本王便將你視作了自己的妃子，你如今又說要進宮做秀女，豈不是白費了本王這一片心？”

蘇凝玉見了太子腰間的宮縚流蘇，更生無奈。這太子哪里知道，這在他眼里的定情信物，實是蘇凝玉一時手誤拿錯了匣子，她那日原本只是想將燕雙公主的金步搖承與太子，好將他騙去平陽城罷了。

可此番已是錯了，恐他心生異議，只好將錯就錯，勉強笑道：“凝玉不怕殿下責備，原是有比翼連枝之意，可那日之后冷靜想了一想，到底還是凝玉任性了。此一時殿下需面對的是天下，凝玉又怎可惹殿下為己所樂而誤了天下呢！”

說罷，蘇凝玉站起身，忽然跪下，低頭不起。太子不解其意，只驚于她這舉動，急忙要扶她起來，卻被她拒絕了。

“殿下，除非你答應凝玉，以后都不要再來找我我便起來。凝玉并無不敬之意，只是一來，不愿看見殿下沉醉于女色之中而終成了隋煬帝那樣的昏君，二來……凝玉亦不想討一個紅顏禍水的虛名！”

蘇凝玉言語凄凄，伏地不起，一席話將那太子說得耳赤面紅，不禁尋思：自己身為東宮太子，所言所行竟還不如一個深閨少女，近來貪圖游樂，連謝太傅幾番要與自己談話都拒了。若一直這樣下去，許真要淪落為楊阿摐那樣臭名昭著的昏君了。

他看了看面前久跪不起的蘇凝玉，登時一股愧疚由心而起。許久，才輕聲道：“凝玉，本王答應你，你起來吧！”

蘇凝玉聽罷，這才站起身來，卻也不再坐下，只靜靜站在離太子不遠不近的地方。

太子自覺羞愧，便也不好久留，起身拂衣欲走，卻終不曾動身。

他抬頭看了看漆黑無光的天空，淡淡道：“本王在這里與你立下誓言，待我成王之時，便許你滿城繁華，十里紅妝，本王要親自來此，接你進宮做我的皇后！”

太子不曾回頭，只將此話丟下，便離開了。

蘇凝玉愣在原地，許久方才察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詩云：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Ⅰ№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