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他明白此事,便愈發不能忍住心內的悲悲切切,更有寒風驀起,不覺惹淚傷情。
可他仍不愿相信,那蘇家姐才剛與自己說的一切都是虛情,腦海里只幻想著一出《西廂記》,騙自己不過是有情人坎坷難合,但終歸是能成眷屬的。
癡情人總有些呆念,若是迷了,便難醒了。
“少爺,總算尋見你了!”忽有聲音急迫而起,謝梨安恍惚抬頭,只見是氣喘吁吁的墨軒。而再向四周看去,卻已不知身在何處。
“墨軒,你到哪里去了?”謝梨安無力問道。
“少爺,這話該墨軒問你才對。我不過是去解了個手,再回來卻已尋不見你了,那蘇家姐可回去了?”
墨軒說著往謝梨安身后看了看,卻惹得他一陣厭煩,擺擺手道:“做什么探頭探腦的,有什么好看的!”
墨軒察覺謝梨安的不悅,便心問道:“怎么了少爺,莫不是那家大姐說了什么薄情話,惹你生氣了!”
便是因此,謝梨安才愈發傷情。那蘇家姐,從見面初時至不舍離別,言語間句句是相見恨晚之情,給他留了多少念想。可到頭來方才知道,她卻已是太子的人了。
若是她今日說些狠話倒也罷了,若是離別之時她不顯留戀倒也罷了!可偏偏她是那樣的癡情之態……豈不讓謝梨安的心都碎了!
“墨軒,別問了,我自有數。”謝梨安淡淡道,他不肯說出,只想獨自悲傷。
可到底難忍哀戚,那雙眸之內,竟泛起淡淡淚光。
墨軒看在眼里,甚是擔心,想來自家金玉一般的少爺,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便急道:“少爺,今日那將軍姐到底說了什么,若是欺負你了,便告訴墨軒,墨軒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人,若是少爺不肯出面,我便替你去出那個頭!”他說著擼了擼袖子,便欲要往蘇府去。
謝梨安知他一片好意,只伸手攔住他,凄慘一笑道:“與蘇姐無關,都是我的錯……是我一直以來都高看了自己,原是配不上她的,偏要攀那個高枝……想來她那樣白玉一般的女子,自該是金釵命,我如何要起那般執念……”他說著,不禁嗚咽起來,也不管自己的身份,只伏在墨軒肩頭不起。
墨軒不知所措,機械地學著見過的有情男子抬起手輕輕拍著謝梨安的背,安慰道:“少爺這樣的人,若是還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天下就沒有好男兒了。且算這天底下,除了皇親貴胄,能比及少爺的又有幾人?”
此話不說倒罷,一出口更惹得謝梨安哀戚惹泣。這墨軒哪里知道,偏就是那最高貴的太子,奪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也不知哭了多久,謝梨安才把心情平復,雖不再落淚,卻仍抽泣著。
墨軒攜著謝梨安無聲往家走去,墨軒一路之上欲說些話想將謝梨安逗笑,卻見他眼底盡是悲傷,便也不知如何開口,只好作罷了。
走不及多遠,忽見遠處火光沖天,將無月的天空照耀得恍如白晝。
二人駐足看了一會兒,謝梨安不禁嘆道:“今夜原是事端多起之夜,十五的晚上沒有皎月已是噩兆,早該知道便不會惹這無情之事了。”
墨軒不曾將他這句話聽在耳朵里,他此刻的目光全被那火光所吸引。倏然,他大叫道:“少爺,了不得,那里是難醫館!”
謝梨安因今日太過傷心,腦海之中一片空白,茫然問道:“什么難醫館,那醫館又與你何干?值得你大呼叫的……”
墨軒見他這般模樣,恨恨拉住他的手便往那難醫館飛奔而去,這謝梨安原還抗拒,卻到底拗不過墨軒,只好隨他一道。
墨軒便跑便道:“少爺怎可將難醫館忘了!那大難不死的班主還在里面,若是依那太醫的話,明天便該醒了!好容易將他救出,怎可又把他送去閻羅殿!”
聞聽墨軒這樣說,謝梨安也登時清醒,即刻松開他的手先一步往那難醫館去。
愈是靠近那難醫館,謝梨安便愈是不安,他心下明白,這場大火該不是無緣無故起的,應是有人欲殺那班主滅口,才下了如此狠手。
若果真如此,那班主可曾逃脫,那頗有故事的蔣太醫可還活著?
身邊漸有端盆捧缸的百姓急急往那難醫館去,都拼了命想將那火滅掉。
可有心放的火,豈是說滅就能滅的?
那大火愈燒愈烈,令人不能近身,便就算那水一盆接著一盆,也不過杯水車薪罷了。
不遠處跪著一個渾身炭黑的男子,正怔怔看著眼前。有百姓圍過去,想將他扶起,卻被他推開了。
那男子欲哭無淚道:“這么多年的心血,到底付諸東流了,若我不那樣貪心,該不會遭此厄運……”
謝梨安尋聲而去,只見跪地不起的正是蔣太醫。他心內登時燃氣一股希冀,便急忙跪在他身側問道:“華郎中,那班主何在!”
蔣太醫睜著兩雙通紅的眼看著謝梨安,伸出手指了指那一片火海。
謝梨安便明白了,最后一絲能打探出秘密的人,也被滅口了。
“華郎中,你可知這事是誰人所為?”謝梨安問道。
蔣太醫搖了搖頭,張開皸裂的嘴唇淡淡道:“我不知道是他們其中的哪一派,我在這宮里做太醫那么久,到底得罪了多少人,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了……可如今報應來了,他們終找上我了……”他忽然握住謝梨安的手,近乎乞求道:“謝公子,我已是將死之人,你答應我一件事可好!”
謝梨安只覺得這蔣太醫已是失神,故而滿嘴胡言,卻又不忍他此刻的哀求,便點了點頭道:“有什么事你說便好。”
蔣太醫低下頭,輕聲道:“可否往后的每一年上元節,你都替我為她上一炷香?”
詩云: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Ⅰ№Ⅰ№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