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的如夢令

第三十六章 小女子要從良

面對聽鸝館內各色人等的白眼和非議,書生劉禪颯然立于人群中,他沉著冷峻,一付任憑雨打風吹去也凜然不懼的勁頭。

看來,劉君已然出離了憤怒,此刻很是淡定。

拜月暗自點頭:此少年非尋常少年郎。

人世間的不公,常常有。敢于反抗的,且抗爭到底的,很少有。

劉禪并不敢自詡一定會抗爭到底,但是,他此時絕不想就此放過。

莫欺少年窮!只見他揮一揮衣袖,不攜帶一片愁云障霧。

雖然不全是為了赴約之喜,也并不曾因這一時就懷遭詰之屈,書生劉禪一派落落大方。

在人群喧鬧的眾說紛紜中,他仿似被雨打的泥塘蓮,卓然清白依舊。

不慌不忙,恰似自己全不在這聽鸝館內,而是面對高山流水、往來知交鴻儒之時,他瑯瑯吟出此一番詩句:

“蛛網無情封吾爐臺兮,燼煙空嘆貧之哀,

吾步吾趨鋪平失望之灰燼兮,

憤筆明月下,吾相信:天有情。

更深露重落花成冢兮,春來春去俱無蹤,

徒留一簾幽夢于吾兮,

誰能解我情衷,雖千萬人,吾往矣。”

此詩句一出,聽鸝館變得出奇的靜謐。

人們怎么也不曾想到,這書生少年竟然是個才子!

倒是寶玉,突如其來的一陣子信馬由韁的拍手喝彩,打破了人們因驚詫而致的沉默不語。眾人回過神來,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民間因不滿南周堅持綏靖政策、一直不肯出兵收復北周,故而,盛傳有“才子一出,天將有變”一說。

這,其實是民間心意的一種趨向,也是不肯熄滅的、最后的愿望。

每個人心中暗忖,此人究竟與那“才子”有何聯系。

此時,拜月抿嘴一樂,對老鴇秦師師施了一禮,道:“姆媽,既然三關已過,有目共睹的,拜月我盡心盡力為之,并不曾出什么差錯。那么,是不是我的許愿函就此也該公之于眾,也好讓在座各位作一證人?”

老鴇秦師師早就擔心著拜月會出此一招。

誰成想,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

儼然,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拜月此次主動請纓一定深含目的。

這會子,既然她完滿地完成了游戲,就合著該提請條件出來了。

只是,不知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心愿。

人們不覺翹首以待。

韋小寶一向是拜月的死黨,他愚忠地進言道:“拜月,你就直說出來吧,我看任誰敢不答應。”

秦師師心里這個氣啊,一方面,是那窮酸書生不知深淺的,一意要獨占花魁,同時,又沒能力贊助聽鸝館個一星半點,事情正僵在那里。另一方面,這自家姑娘拜月又不期然火上澆油,上來就討要愿望的兌現,不用猜想,也知道,那心愿肯定是個讓自己騎虎難下的難題。

現如今,自己的娃子韋小寶又胳膊肘向外拐,心眼獨獨向著拜月,不跟娘親一條心,真真氣死個人。

拜月朗聲道:“惟愿從良!”

老鴇面露為難之色。

那書生劉禪繼續道:“古人云:‘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古人又云:‘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小寶聽得劉禪文縐縐此言,心里直罵:“要不是拜月姐姐相求,我才不鳥你呢!你當自己肚子里真有墨水啊?為啥卻偏偏隱去了后兩句不表:“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你真當我親娘她沒文化?”

秦師師果真撲哧一笑,道:“讀書人無不以君子自律。古人云:‘君子可欺以其方,難枉以非其道。’落落讀書人,又怎能有過橋而不買單之理?!”

書生劉禪并沒被老鴇說得臉紅耳燥,反而,他一派清明平和,惹得眾看客更加看得饒有興致。

劉禪道:“晚生敬服姆媽博學賜教,在此,這廂有禮了。”

秦師師聽得此順耳之言,不禁仿佛一下子被捋順了脾氣般,臉上不自覺地浮出了朝陽大媽似的滿足笑意,心想:“我兒小寶要有這般懂事,就算是哄騙我,為娘我也是心甘的啊。”

她正陶醉在被拍中馬屁的存在感中,卻由不得還未及她清醒過來,那書生就又有話候在這里:

“姆媽,您可知道那古人又云:‘義之所當,千金散盡不后悔;情之所鐘,世俗禮法如糞土。’”

寶玉一個沒管住自己,再次接了下茬兒,道:“還有一句你怎么給忘了?‘義之所當,千金散盡不后悔;情之所鐘,世俗禮法如糞土;興之所在,與君痛飲三百杯。’來來來,咱們輾轉難眠兮為明眸善睞,家和萬事和為貴乎夜夜思君君不寐!干了這杯,再說吧。”

晴雯心說:“寶玉你上來就一通胡攪和,這是打的什么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