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吃牛不吐骨頭
夜色如故,三頭青牛慢騰騰地走在向東延伸的故道上,百里奚因這幫牛隊友的慢節奏而不勝無聊,不禁走著走著,打起了哈欠。
咕咕在始終與老牛做著無聲的情感交流,因此并不嫌煩。
少一倒是沒有感到無聊,他手中緊緊攥著錦帕,沉默不語,明顯心在別處……
“天地既生,無有往來;云圖即碎,稀乎總角。”(總角,指小兒的年齡,從8、9歲到13、14歲的兒童束發為兩結,向上分開,形如兩個羊角)
這十二個字,久久徘徊在眼前,使少一陷入深思,難于自拔……
“按百里奚所說,我的身世就在這十二個字之內,那么,這是誰寫的呢?!”
“村長最后一句話是:‘去吧!打哪來,回哪去……’那么,這云中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
望著眼前綿延不絕的群山,少一借助著那日在孤山之巔的夢游所見,以及他聽到過的有關云中,不覺在腦海里極力拼湊、勾畫著云中的模樣。
“那里的人也狩獵嗎?”
“真不該將‘逍遙’放飛這么早,帶入云中有多好。”
“云中,可像夫子所描述的那樣,高人輩出,“囊盡天下技藝”?”
“對了,還有稷宮學院。”少一極力地想象著自己已經考取了學院,和同學們一起正在遨游玄海……這里,才是他對云中唯一的憧憬……
“要是云中的人不喝酒,我們這強中之強手可就沒用武之地啦,到時候,該如何在那人吃人的繁華之地生存下去呢?”想到這兒,少一瞥了一眼牛背上已酣睡如泥的咕咕,一定是自己焦慮癥的毛病又犯了,不像咕咕,她一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
生計,無疑是件最艱難的事。
想想,都讓人心生恐懼……尤其是當想起他們平日里的“主心骨”——村長、譚二爺、何仙姑他們來,再沒有他們給擋風遮雨啦。
少一再度陷入失去親人的無盡悲痛中……
這日,帶頭走在前面的咕咕突然停了下來。眼前,一道深幽得望不見頭的幽谷橫在眼前。
少一手拿羊皮卷,猜想他們大概是已來到了無音谷。聽說當年村長在此迎候過還是嬰兒的他,就是在這里,他被神秘黑色所重傷。
此時的無音谷除了出奇的寂靜以外,并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看來,當年襲擊耿丁的神秘黑色已不復存在。
三人順利地過了無音谷,再往前走,便是打雷關。此時,繁星透過云層,閃爍著睡眼,又一夜愀然而至。
少一他們一覺睡醒時已近天明,霧氣正漸漸匯聚成露珠,掛滿故道兩旁的草叢。
三頭青牛分別馱上這三個娃子,埋著頭hanghang地走在盤山路上,牛蹄兒踩踏在碎石子上,發出連綿不絕的悉索聲,頗具催眠作用,不一會兒,除了百里奚之外,少一和咕咕都恍惚間打起盹來。
“噗通——”
百里奚眼眼睜睜看到少一一頭從青牛背上栽進了濕漉漉的草叢中,冰冷的露水沾了少一一身,驚醒的少一不覺坐在地上直打哆嗦。
在滾落的一剎那,醒來的少一腦海里閃現出一大排冒著金光的文字。
待少一清醒了過來,文字依舊在腦海中逗留不去。
跌跌撞撞地,少一依著銀杉木爬了起來,他四處找尋,可是,除了晨曦中濕漉漉的草叢和咕咕、百里奚驚訝的眼神外,他一無所獲。
顧不上理會二人,少一急匆匆地用銀杉木掃過草叢,不經意間抖落了草上的顆顆露珠……
“你在找什么?”咕咕從牛背上跳下來,不解地問道。
此時,少一停下揮舞手中的銀杉木,他瞪著小眼睛蹲在草叢中。
咕咕走到他跟前,才發現少一正專注地看著草叢之下的幾塊殘碑,殘碑上的文字大半已湮沒無痕,只殘存了寥寥數十個字。
在少一眼里,殘碑上的每一個字都正在像水一樣,絲絲流動,這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意念似乎有點被這碑文給控制住了。他連忙放棄神識里的專注,想轉移心思,好扯斷這“接觸”,然而,不待他反抗,他的神識已經被一股什么力量給牽住了,被拽著“鉆”進了所謂的碑文當中。
“你來了,可是,來得太慢了。”
那是一個比杉霸公的聲音還要蒼老低沉,比耿丁聲音還要謙和親善的聲音。
少一點一點頭,認同老人的話,道:“我始終以為,守靜,方能知曉天地造化。觀水滴、觀星瀑,皆靜中有所獲,然而,所獲太過細微,竟致無法轉化……”
“一滴水,一枚樹葉,乃至一粒細小的塵埃,皆可詮釋天地造化,只是……你走反了。”老人嘆息道。
“喔?!”
“當你專注于水滴時,意識海就會自動沿著經絡傳遞信號。這些信號會奔向你身體感觀的各個區域,以色、受、想、行和識的形式體現出來,并將它們連接起來,這個過程就像蜘蛛吐絲織網一樣。
“事實上,以你現有的所知,專注水滴所感知到的能量是極其有限的。你無意中鉆進了水滴世界,達到短暫的“水人合一”的靜止、融和狀態,然而,當你本身就是水的時候,你無法再作為客人來描述出什么是水,而當你跳出水的概念、想了解水的時候,你是水之外的事物自然無法了解到水。”
少一聽后,很是失落。
老人給少一打氣道:“在過去的五年里,你二十八脈盡堵尚能有所獲,可見,你慧根本不淺。”
“敢問前輩,我該怎么做?”少一謙卑問道。
“這也不難……你想象一下黑暗里的火把,火光向四方發散出去,深入到四面八方更廣闊的疆域。你應該像黑暗里的火把一樣,到世間萬物中間去尋求潛在的答案……”
少一于神識中意在抱拳,說:“晚輩領教啦,請問長輩姓甚名誰?”
當少一問起對方是誰時,已感知到晨光撒在身體上的溫暖。一旁,剛剛湊上來的咕咕問少一道:“你看什么呢?!這碑文并不完整,也并無實意。”
少一緩緩起身,恍惚間,他還在剛才的情境之中,身心受此震動,幾至無法言語。
三頭青牛沿著故道緩緩行進,繞過了四個山頭,轉眼間,黑龍潭出現在視野里。
此時,任百里奚百般催促,這幫老牛們精明到愣是沒再向前邁出半步,即使白幽在后面齜著牙扮兇相,老牛也一反常態,置之不理。
“莫不是這潭中有什么東西,讓老牛們害怕吧?白幽,走!咱們去瞧瞧。”
咕咕帶著白幽,消失在綠色叢中。
百里奚不停地撫摸著發抖的老牛,試圖讓它們放輕松些,但是成效甚微。
咕咕一邊扒開擋在眼前的樹叢,一邊示意白幽趴下。
黑龍潭如一塊墨綠的翡翠深沉寂寥。
突然,譚中央冒出一個小泡。
“哞——”
“哞——”
身后,旋即傳來老牛們不安的叫聲。
咕咕眼見潭中一個黑影翻了一個個兒,她忙給少一傳音道:“少一,潭中果真有東西,讓奚娃子安撫好青牛們,你也下來。”
“我怕是走不開,牛已經開始發瘋了。”少一一手攥緊韁繩,一手扣動銀杉木,對咕咕講道。
“少一,這牛瘋了,我已安撫不了它們啦,得趕緊想想辦法。”若說連最善于親近動物的百里奚都束手無策,那少一也就只能大眼瞪小眼啦。
少一明白百里奚的弦外之音,那就是:咱們要是軟的無果,就使出狠招,來硬的上。
當即,少一將金光不催網化作“韁繩”,把自己和百里奚的騎牛團團拴住,那二牛揚天“哞”了一聲,牛勁很快就被化解一光。
唯獨咕咕的牛尾巴豎起,直奔黑龍潭而來,少一攔它不住,只好眼睜睜看著它自尋死路,被大黑影一晃,瞬間拖入潭中不見了蹤影。
咕咕只顧盯著黑龍潭里的那個大家伙,身后,突如其來的一陣急促蹄聲把她嚇了一大跳。
沒等她完全反應過來,自己的青牛便已經噗通一聲,也栽入到黑龍潭中。
第二頭青牛入水的瞬間,潭中那大家伙浮出水面,血盆大口那么一張一閉,青牛就不見了。
黑龍潭冒了幾個泡泡,轉眼,就又歸于了平靜。
咕咕一邊伸向腰間去摸鶴骨鞭,一邊自語道:“好家伙,吃牛不吐骨頭。”
她抽出鶴骨鞭、將要起身之際,一旁的白幽終于忍不住沖將出去……它端坐于潭邊,揚起脖子,一聲嚎叫刺破山野。
“黑瞎子!你吃了我的坐騎,還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不將你的老巢給攪和散架,就不算完……”咕咕抽出鶴骨鞭發飆而喝。
白幽更是沖著黑龍潭齜著牙,頻頻示威。
待少一和百里奚趕到時,咕咕正對著黑龍潭大力舞動著手中鞭子,鞭聲啪啪落處,潭中的漩渦急躁擴張,一圈大過一圈……
終于,被驚擾的潭中大家伙再次浮出了水面。
只露出水面的碩大的眼睛呆呆地,正望著潭邊的冰原狼白幽,白幽則齜牙咧嘴,一付備戰的亢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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