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吹清風

第九十五章——備戰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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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點以后的凱盛,人去樓空。只剩下二樓客服部的四扇窗戶中映射出暖黃色的燈光,斜斜地照在樓下一處枯黃的草坪上面,和植物本身的顏色融為一體。

亦舒坐在那個她坐了五年的位子上。電腦,鍵盤,所有的辦公用具一如往昔。只是屏幕上的壁紙從原來的山水畫換成了一個時下頗受歡迎的男明星的寫真照。估計是之前剛離職的小女生擅自更換的。亦舒重新上網搜索了一張素雅的藍天大海的圖片,用作壁紙。

她環視了一下辦公區的四周,染上水筆墨跡的窗簾始終不曾更換。桌上的幾盆仙人掌褪去了濃綠的色澤,轉而進入枯黃的老綠色。大致的布局和半年前所差無幾。其實它們一直在不經意地改變著,只不過,這些改變無緣參加,被時光拋棄了許久之后得到獲釋,恍如隔世。是一種陌生的熟悉感,還是一種熟悉的陌生感?

身邊認識的員工已然不多,堅持在崗位上的人,亦舒挨個數了一下,分別是楊文丹,曾詩婷,繆彩珍,韓蓉四個人。有一個是去紡織城前兩天的時候剛招進來的短發小女生,算不上是認識,故此排除在外。

夜晚的時間總是比白天過得緩慢。亦舒把視線轉移到液晶電腦的右下角看了看時間,二十二點零三分。

剛剛解決了一單難纏的生意。亦舒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成了軟體動物一般,癱坐在靠椅上。

不得不說,現在的人的戾氣,無處不在,時時發散。

亦舒拿起鼠標,轉動滾輪,重新翻看了和那位難纏的年輕客戶的聊天記錄。

——不給我便宜,我就不買了。

——才便宜幾塊錢,我又不是要飯的。

——有沒有送窗簾桿的?我看網頁上是有帶窗簾桿的?

——尺寸方面不能有誤差,一毫米也不行。不能有色差。

——明天能不能發貨?我急著要用!

亦舒被迫找回擱置已久的說詞。重回崢嶸歲月的感受,并不是熱血澎湃的激情。它們一旦過去,在回憶中偶爾活躍就好,不適合穿越時空把現實的水攪渾。

杯子里的水不再熱氣奔騰,亦舒抿了一口,涼意穿透身。

十點以后,咨詢下單的客戶,像是對流雨過后的鋒面雨。斷斷續續,卻難成氣候。

辦公區里充斥著香腸,面包,辣條等食物混合的味道。亦舒摸了摸凹陷的肚子,才想起,晚飯也顧不上吃。從紡織城趕到凱盛,匆忙地在小吃街的包子鋪買了兩個素菜包。

便當盒里有中午吃剩的飯菜,眼下的季節,不會有餿掉的風險。亦舒把手放在蓋子上,感受著冷冰冰的溫度。片刻須臾,她終是甩了甩眼皮,不至于到吃剩菜剩飯的地步。

空下來后,閑話聊天的聲音不絕于耳。

亦舒拿起水杯,起身離開座位。她喜歡一個人走在漆黑的路上,帶給她一份喧囂后的寧靜。小時候會害怕鬼怪的出沒,已經二十幾歲的她,不會再被無知煩擾。

聽聽心跳的聲音,聽聽風聲,聽聽雨聲。

茶水間只點了一盞照明燈,與之呼應的是熱水器上一段時間會來回交替的紅綠燈。熱氣像白色的煙霧,輕易地籠罩住青色和青澀的臉龐。

地鐵末班是午夜十二點零五分。劉寒璋特批蘇亦舒和郭雅眉提前一個小時下班。

從凱盛走到距離最近的地鐵口,需要步行二十分鐘。她們兩個一前一后走在便道磚上,誰也不搭理誰。

樹葉腐爛的味道在空氣中傳播開來。

郭雅眉加快了腳步,一下走到距離亦舒幾十米遠的地方。背影沒入夜色中。

徐世曦去了榕城,家里空曠得孤獨。這種孤獨感,會隨著空間的增大而增加。亦舒望向天邊,繁星如許,唯獨缺少了月亮的點綴。若是皓月當空,兩地共賞一輪明月,總也能寄托幾分相思和哀愁。

空下來后,有些想說的話,怎么也想不起了。或者是,就算想起來,也說不出口了。

徐世曦不會把在工作中遇到的難題,甚至是負面情緒帶到亦舒面前。他永遠是那個穩重,又責任心的成熟男人。

傍晚時分,亦舒從紡織城趕去凱盛的路上。她擠在人堆里,上車下車的情侶成群地分踞扶手和鐵柱下,尋求不被突然的急剎車摔得四仰八叉的安所在。

亦舒凝視他們,做著各種各樣的想像。她伸手去掏褲袋里的手機,卻被一個急剎車,導致重心不穩,跌入了旁邊男人的懷抱中。

——不要緊吧?

和徐世曦的聲音如此相似。才清醒過來的思想,又一次陷進幻想的泥沼中。

下車后,她重整思緒,撥通了徐世曦的電話。

——榕城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我想了。

——可能還要再過幾天。

我也很想。

兩個彼此思念的人,誰都沒有說出那一句想念的話。其實,用不著明言,所有的相思部溶解在思念的海洋里,化成漫天風雨,帶到對方身邊。

末班的地鐵車廂,乘客寥寥無幾,像是承包了整一節車廂,成了某個人的專列。

在凱盛,是一群人的獨孤,回到家里,是一個人的孤獨。

翻開手機通訊錄,竟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是不是一種悲哀呢?

顏露有了她的生活,她和陸旭杲的生活。亦舒不便再介意他們之中。

亦輝的人生,是每天在茶餐廳甘之如飴地擔任服務員的角色。他有程書廣相陪,與其說是打工,倒不如說是在談愛。

探索做人的意義,毫無意義。開心地活著或許才是人生的真諦。亦舒從電話里聽著亦輝的講述,他不再刻意掩飾,反倒增添了幾分坦然。

如果這是他想要的,亦舒曾冷靜下來想過,該不該阻止?她記得徐世曦跟她說過,誰也不能干涉除自己以外的人的生活,因為連自己都無法確定認為的對的方式,在經過時間和實踐的驗證后,還能否保持住對的結果。

亦舒走出電梯,收起胡思亂想。

“怎么才回來?”門在即將合上的瞬間,被唐潮用腳擋在門與門框的夾角處。

“與無關。”亦舒用力踢開他霸占在門框上的腳,“讓開,我要休息了。”

“世曦和我姐去了榕城,我不放心一個人在家。”

“不放心我?”亦舒難以置信,“我一個四肢健的人,不勞掛心了。”

她趁其不備,集中火力一腳踢出他擱在門框上的大腳。受到反作用力的傷害,腳趾鉆心刺骨的痛,臉部肌肉痙攣扭曲。卻仍表現出一幅若無其事的表情。

“對了,既然姐姐已經出院,那也該回去上學了。不要留在這里瞎耽誤工夫了。”

“關系我?”唐潮喜出望外。

“我真不是關心。”亦舒拉長尾音解釋,“我已經有關心不完的人了,再多一個,我怕是要英年早逝了。”

唐潮聽不進亦舒的話,在自己架構的世界里,自得其樂。

“等一下。”唐潮把門撐住,“都不擔心我姐和世曦兩個人會發生點什么嗎?”

一根刺眼尖細的銀針從太陽穴由左至右筆直地穿出。眼角流下的液體是眼淚,還是血液?

“他們如果會發生什么,八年前早就發生了。不會等到今天!”亦舒依舊把守著出口,“八年前,一個小學生——”

“小學生怎么了!”沒等亦舒說完,唐潮猛地一推,她的防守頃刻瓦解。

亦舒被門一頂,趔趄向后。她把頭轉向后面,瞪大著眼球,對于即將墜地的恐懼來不及做出應對措施。索性閉上雙眼,等待最后的結局。

在電光火石之間,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手環住了她的柳腰。

她睜開眼睛注視他。

他同樣注視著她。

“現在的我,可不是小學生了。”唐潮吐出的熱氣,撲到亦舒的臉上,一種男性特有的,像陽光一樣的味道。

亦舒慌了心神,使出身的力氣,掙開他的懷抱。誰知腳下不穩,再度趔趄著向后倒去。

“小心!”唐潮伸出他修長的手臂,拉住亦舒的手,然后運用巧力拽她回來。

原來距離一個人太近,是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亦舒此刻只看得見倒影在他眼眸中的自己的影子。

她忘記了呼吸,臉色漲得通紅。她忘記了動作,肢體變得僵硬。但她知道,需要和他保持距離。

“都叫小心一點了。”

亦舒雙手撐住唐潮的胸膛,把他推到門外。隨后把門重重地關上。撞擊聲在濃黑幽長的過道上像是爬行植物般向前伸展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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