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琳娜
費章節(12點)
小雪撲簌簌的下了一夜。()
清晨,蕭南起身后,坐在南窗下的長幾前由玉竹服侍著梳妝。
玉竹打開一個嶄新的葵花形三層鏤花銀妝奩:
第一層放著個荷葉形銀蓋的扁圓盒,盒子比妝奩盒面小一圈,里面放著大小不一的三把半月銀梳篦;
第二層則放著四個大小相同的帶蓋銀圓盒,分別放著面脂、口脂、胭脂以及頭油;
第三層散放著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兒,像荷葉邊兒的銀質淺口碟、三寸許的小銀剪刀、刷頭油的長毛刷、分頭縫的象牙尖頭梳……
“郡主,今日要不要試試婢子新制的胭脂。”
玉竹打開放胭脂的小圓盒,拿到蕭南面前,用簪子挑起豆粒大小的一塊兒,邊展示邊說這是婢子用上好的胭脂兌了王大郎君送來的木犀露制成的,比慣用的胭脂顏色鮮亮,味道也好,有淡淡的木犀花香,您聞聞”
蕭南側過頭瞟了一眼,見那胭脂膏光澤潤、顏色鮮,乍一看還有點兒果凍的感覺,很是喜歡,便伸食指在那濕潤如酥油的胭脂表面按了按。
白皙的指尖上頂著一點殷紅,似雪里紅梅,著實好看。
蕭南似想起了,笑著招呼玉蘭把我讓你繡的紅梅蕭寒圖拿來。”
玉蘭正和玉簪一起圍著熏籠熏衣服,聽了這話,忙應了一聲,將手里的活計交給她負責教導的白露,轉身去了屏風后。
不多會兒,玉蘭便捧著一幅白絹出來,叫上兩個小丫鬟站在南窗下,將那白絹展開,露出一幅用鉛槧勾勒的素梅圖。
梅枝上零星點綴著九朵花,每一朵九片花瓣。
消寒圖自冬至起開始畫,現在已經臘月二十,白絹上也已綻開了二十八點殷紅。
只是這些紅點并沒有按照梅花花瓣的形狀填充,而是很自然的水滴圓形。
因為,這些紅色的花瓣兒并不是毛筆畫出來或者繡線繡出來的,而是——
蕭南轉過身,數了數消寒圖上的花瓣,然后便將食指點在花心邊空白的角落,一片渾然天成的花瓣就這樣點好了。
“郡主,真好看,只是……”
玉簪把熏好的衣服掛在雙搭腦衣架上,看到那素白絹布上的點點殷紅,便笑著贊道。
“只是?”
蕭南點完今日的梅瓣,對展著白絹的兩個小丫鬟點點頭,本想命她們收好。()
轉念又一想,覺得把消寒圖收起來不符合意境,便對玉蘭吩咐道去跟外院的管事說一聲,讓他們尋個穩妥的匠人,把這消寒圖裝上木框,然后放在窗下。”
“是。”
玉蘭答應一聲,想了想,道郡主,您不是說消寒圖每日都要添一筆嗎?若是把圖畫交出去,恐怕會耽誤了您每日作畫呢。不如讓婢子量了尺寸,命工匠照著做木框,待木框好了,再把圖裱上去。”
蕭南覺得有理,忙點頭,“嗯,就按你說的辦。”
公主府供奉著不少各有所長的匠人,像這種小活兒,根本不用去專門裱畫的鋪子。
蕭南又見玉竹還等著表態,忙轉回剛才的話題,道新制的胭脂看著還好,今兒就用它,不要太多,只略略在雙頰點一些即可。”
“是。”
玉竹蕭南不喜濃妝,便用簪子挑了一點胭脂放在掌心,用食指和中指暈開,再輕輕的拍在蕭南的兩頰。
葵花銅鏡里,蕭南白嫩的臉頰飛起淡淡的紅暈,使她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玉簪見蕭南這會兒有了,就插空回答道婢子只是納悶,梅花大多五片花瓣,郡主的消寒圖為何畫了九瓣?”
對于這個郡主剛剛弄出來的新鮮玩意兒,玉簪一直都很新奇,她是冬日有九九之說,但像縣主這般雅致,為了消遣閑冬還特意弄出個消寒圖,玉簪還真是第一次見。
就連向來自詡風流雅士的八郎君,見了這圖,也只夸郡主有雅趣兒呢。
蕭南笑了笑,道不過是好玩兒罷了,呵呵,梅花為何畫九瓣,來年春天你就了。”
擦了胭脂、點了口脂、畫了黛眉……一盞茶的功夫,玉竹便幫蕭南化好了妝容。
打開首飾匣子,挑出一套嵌紅寶石的首飾,仔細的給蕭南插戴好。
對著光滑的銅鏡照了照,蕭南滿意的點點頭。
時下流行的妝容還算正常,并不似十幾年后盛行的粉面短眉櫻桃口,蕭南打死都不想扮成島國藝ji的模樣。
“對了,阿沅醒了嗎不跳字。
蕭南伸開雙臂,任由玉簪給她罩上加棉滾兔毛的緋色泥金外袍。
“好叫郡主,小娘子還睡著呢。”
方氏從外間走出來,屈膝行禮,輕聲回稟道。
蕭南點點頭,“你好生看顧著,我去給阿娘請過安便。”
方氏欲言又止。
“了?有話只管說。”
蕭南接過手爐,腳步停在門口,蹙眉問道。
“是這樣,崔家派來的周媽媽說小娘子漸大,奴一個人恐怕照看不,昨兒她已稟了郎君,郎君準許她和奴一起伺候小娘子。”
方氏垂著頭,小聲說道。
蕭南眉頭皺得更緊了。
幾天前,大鄭氏以心疼孫女為由,特意選派了個乳母周氏,命大管家崔忠鄭重的送了來。
也正是周氏的到來,讓蕭南不得不提前停止了親自喂養女兒,并將女兒從身邊挪到寢室外間的方氏那里。
一想到抱了四十多天的女兒被迫送到了乳母懷里,蕭南就無法喜歡周氏。
再說了,周氏是鄭氏的人,她背后站著哪個主子,蕭南現在還沒徹底查清楚。
小靈犀是她的心肝,她放心把孩子交給一個不知底細的人?
所以,周氏進了公主府,一直被蕭南好禮相待的晾在了廂房,根本不讓她碰孩子,更不準她給靈犀喂奶。
沒想到周氏竟這般沉不住氣,才幾天呀,就找上了崔幼伯。
哼,找崔八又如何?
這里是公主府,不是崔家。即便是崔家,她蕭南也不會妥協。
不能喂養孩子,蕭南可以忍,因為這違反時下的世俗法則,很容易被人非議。
但留個來歷不明的人在孩子身邊,蕭南就不能允許了。
她想了想,道無妨,這事兒我會跟郎君說,你只管照顧好小娘子即可。”
方氏還想說,又聽蕭南說了句,“放心,紅花、紅蕉兩個在外頭聽命,一旦有情況,你招呼一聲就成。”
方氏松了口氣,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話說,方氏是大公主挑來的乳母,心底里自是偏向蕭南這一邊。
只不過蕭南出身再好,現在也是崔家兒媳,婆母賞她乳母,那是‘長者賜、不敢辭’,只一個孝字就能壓得她無法拒絕。
為此,方氏才會擔心,她不過是個下人,再對蕭南忠心,也不能做出僭越的事兒。
現在好了,蕭南發了話,并且也留了會功夫的女護衛,方氏終于不怕周氏有小動作了。
有了這個插曲,蕭南的好心情瞬間化作烏有,來到外間,換上木屐,一行人緩步走出了正房。
“郡主,這樣好嗎?她畢竟是大派來的人,代表著大的臉面。”
玉簪緊跟在蕭南身后半步遠,低聲提醒著,擔心主人一個生氣,把周媽媽打出公主府。
真若發展到那一步,郡主和鄭氏的婆媳關系將會徹底破裂。
蕭南目視前方,輕移腳步,木屐踩在光潔的青石地板上,發出細微的‘踏踏’聲,伴著她清冷的聲音飄入玉簪的耳畔那又如何?她做了初一,就不能怪我做十五。如果真關心靈犀,為何在咱們即將的當口派人來?而且還把伺候過崔令平的乳母派來?”
意思?
是說她的靈犀比不上崔令平那個庶子,只能撿他剩下的人?
還是想給她們母女添堵?
弄個人在耳邊時刻提醒她早日?
蕭南在心底冷笑不已,她,定是崔八住在公主府的事兒,觸動了鄭氏的某根神經,唯恐被別的搶走。
即使這個,是名正言順的妻子也不成。
至于靈犀,蕭南料定鄭氏還沒狠到傷害的孫女,但把孫女拿捏在手里,借以為難為難蕭南,她卻能做得出來。
周氏只是個試探,蕭南覺得待她們回到崔家后,鄭氏還有不少爛招數對付她呢。
也好,就讓她表表態,省得鄭氏忘了她蕭南是人。
玉簪聽出蕭南語氣里的森然和怒氣,郡主真生氣了,也不敢再勸,只得沉默的跟著她前行。
來到大公主居住的正堂,庭院里幾個小丫鬟正捧著白瓷甕,拿著紫毫筆,的收集梅枝上的落雪。
“婢子請郡主安。”
小丫頭們忙行禮問好。
“嗯,起來吧,”蕭南頓住腳步,問著領頭的丫鬟阿耶和阿娘起了嗎不跳字。
那丫鬟再次屈膝回稟,“回郡主的話,已經起了,且晉陽公主也來了。”
?晉陽來了?這么早?
蕭南抬眼看看剛剛放亮的天際,算了算,這剛開坊門沒多久呀,到底事兒這么急?
心里想著,蕭南抬步上了臺階,在廊下換下木屐。
這時,屋里卻傳來低聲的啜泣和溫柔的安撫聲——
“兕子,這樣的人不嫁也罷……”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