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隊從驪山返回京城的第十天,魏征重病不治,歿了!
因為晉陽公主的關系,魏家和崔家也成了姻親。()
是以,魏征‘初終’(即死亡的那一天)那日,魏家給崔家送來了訃告。
崔幼伯和蕭南沒有耽擱,接到訃告后,換了素服,便親去吊唁。
魏征是天子近臣,又是皇家姻親,他的性格雖然耿直得近乎不討喜,但前來吊唁的朝臣和勛貴還是不少。
當然,前來吊唁的人中,不少人是做給皇帝看的,圣人看重魏征呀。為了他,特意提前從驪山趕回來,一回到京城,連宮門還沒進,就攜太子親去探看。
見到魏征病弱消瘦的樣子,圣人甚至抑制不住的哽咽難言。
如今魏太師歿了,以圣人對他的看重,沒準兒還會親來吊唁。真到那時,皇帝都來了,自己卻沒來,這不是找不自在嘛。
所以,抱著這種想法,今日前來吊唁的人很多,朝臣們湊到一起,竟比上朝要齊整。
果然,大家猜測的沒錯,臨近中午的時候,皇帝和太子親來吊唁。
扶著魏征的棺槨,圣人痛哭失聲,說下了那句流傳千古的名言:“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鏡矣。”
接著,圣人親自擬定了魏征的謚號‘文貞’(宋時避趙禎諱,改貞為正),是文臣謚號的極致,是人臣的第一美謚。皇帝是不輕易把這個謚號給人的,整個唐朝,謚號‘文貞’的也就那么幾個。
魏征一生的功與過,以‘文貞’兩字蓋棺定論。
圣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痛哭了這么一場。已經有些撐不住了,宣布完謚號后,便被太子和諸臣勸了回去。
魏征是太子太師,是太子的老師,另外,魏征的性格雖然不甚討喜,但他對太子卻是真心,太子也領情。()
如今魏征去了,太子很傷心,真心輔佐他的重臣又少了一個。唉
陪著圣人痛哭了一回,太子的心情很是郁悶,臉上也滿是沉痛。
這讓其它的貞觀元老看了。不由得暗暗贊許,覺得太子確實仁厚,有這樣的人做皇帝,可能不如當今那般英明神武、開拓基業,但作為守成之君。倒也合適。
對此,太子并不知道,反而是站在人群中的崔幼伯敏銳的發覺了。
太子回到東宮后,想起他去吊唁的時候,看到魏家儉樸,魏征下葬的時候。連像樣的陪葬都沒有,便從自己的私庫里取出不少金銀銅錢,以‘賻赗’(即奠儀)的名義送到魏家。
圣人回到太極宮后。又下旨賜魏征陪葬昭陵。
這下子,魏征的喪事愈加隆重。
下葬那一日,前來送葬的賓客極多,太子與在京的諸皇子也紛紛趕來。
在崔幼伯的提醒下,太子親自助葬組隊去修仙。與魏征的長子、晉陽公主的夫君魏伯玉一起在靈車前‘執紼’,太子那謙和仁德、厚待老臣的形象愈加豐滿。
賓客們送葬至城門外便停了下來。魏家再三致謝,然后派仆役將眾賓客送回城內。
蕭南等一干女眷并未跟著大部隊去送葬,只在靈車前行了禮,便算全了禮數。
從魏家出來,玉簪扶著蕭南往自家的牛車方向走去。
行至路邊,蕭南看到兩個素服女子站在路邊說話,其中一個蕭南認得,是她的親舅母晉王妃王氏。
快行幾步,來到兩人近前,蕭南屈膝行禮:“兒請舅母安。()”
王氏伸手虛扶了下,笑道:“呵呵,都是自家人,無需客氣。”
蕭南抬起頭,目光不自覺的朝王氏身邊的人飄去。
王氏見狀,拉著身邊女子的手,跟兩人介紹:“喬木,你不認得吧,這是我族兄家的大娘,今日見了面,以后就是親戚了。”
這話說得有些古怪呀。細究起來,蕭南和這位勉強算得上親戚,王氏又何必再強調一句‘以后就是親戚了’?
不過,蕭南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面前這位王家娘子便是李榮的未婚妻。
因為相較于蕭南和王大娘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系,李榮卻是蕭南正經的堂表哥。而且王大娘和李榮只是定親,待下個月成親后,她才算是蕭南的堂表嫂。
所以王氏才會說‘以后’兩字。
王氏見蕭南眼中閃過一抹恍然,暗道蕭南果是個聰明的女子,她推了推身邊的女子,道:“阿蘇,這位就是長樂公主的愛女襄城郡主。”
因是頭一回見面,王大娘有些拘謹,恭敬的行了一禮,道:“兒見過襄城郡主。”
既然是‘親戚’,蕭南也不好托大,笑著伸手扶住王大娘的胳膊,柔聲說:“王家大娘客氣了,我小字喬木,你只管喚我小字即可。”
王大娘見蕭南隨和,再兼之她也有意與蕭南交好,便順著她的話,道:“我小字阿蘇,喬木喚我阿蘇吧。”
兩人雖是初次見面,但王蘇早就聽說過蕭南,細說起來,當年因收購地皮,兩人還有過間接的交集。這件事并沒有被擺在明處,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仿佛是有了個共同的小秘密,蕭南與王蘇越談越投機,一番寒暄下來,兩人儼然成了閨蜜好友。
王氏見兩女談得如此盡興,也暗自高興。
王氏和王蘇的關系不錯,王氏原想給她尋個好夫家,哪成想,王蘇竟相中了那個喜歡流浪漂泊的李榮。
李榮雖長得不錯,也有爵位,卻實不是什么良配——一個常年不著家的男人,嫁給他,豈不是守活寡?
王氏勸了王蘇好幾次,偏王蘇似吃了秤舵,不管別人怎么勸,她就認定了李榮。
最后,親事定了下來,王氏覺得對不住堂妹,如果不是她牽線,堂妹也不會被那個榮國公‘迷’得暈頭轉腦,白白葬送了一輩子的幸福。
因為愧疚,王氏便想盡力幫幫堂妹,比如幫她多介紹些京中貴婦,以便她成親后開拓人脈。
從驪山回來后,王氏將王蘇接到了王府,每每有接來送往、宴集游樂的時候,都會把她帶在身邊賤到份了。
幾天下來,效果很不錯,王蘇已經漸漸融入到了宗室、勛貴的圈子里來。
王氏走神的當兒,王蘇和蕭南已經約好了去崔家拜訪的時間。
一刻鐘后,雙方一一告別,蕭南先等王氏上了馬車,才走回自己的牛車。
“這個王蘇倒是個爽利、能干的女子。”
坐在車廂里,蕭南透過車窗,看到王蘇還站在遠處,待蕭南的牛車緩緩啟動后,她才緩步上了晉王妃馬車后面的一輛小巧馬車。
玉簪坐在蕭南身側,聽到她的低喃,笑著說道:“依婢子看,王家大娘不止能干,還極聰明呢。”
能看清自己的身份,恪守規矩,絕不行差踏錯,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蕭南微微點頭,起初她也不明白王蘇為何要選擇李榮,畢竟這廝喜好游歷的名聲太響亮了,但凡是想要正常夫妻生活的女人,都不會選擇這位,哪怕他貴為國公。
當時蕭南還在猜測,莫不是王蘇被李榮的美色所吸引,所以忽略了那些不足?!
但今日真正見了王蘇,蕭南才覺得那時的猜測有多離譜。
她雖與王蘇只見了一面,交談不足半個時辰,但她還是能感覺到,王蘇是個冷靜、有主見且有野心的理智型美女。這樣的女人,放在后世,絕對是個女強人式的人物。
如此冷靜自持的女子,絕不會被皮相所誘惑,她選擇李榮,估計還是與她的性格有關。對于一個有事業心、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而言,丈夫不在身邊,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見多了或穩重、或優雅、或嬌蠻的各種貴女后,對于王蘇這位奇特的女子,蕭南竟有幾分好奇,也愈發期待她們之間的交往。
另一廂,崔幼伯隨著送葬的大部隊,一路跟隨去了洛陽的昭陵。
知道魏征下葬,崔幼伯才又跟著眾人返回京城。
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五日后了。
官道上,崔幼伯坐在太子的車廂里,正與太子商談事務。
最近崔幼伯的表現很不錯,給太子出的幾個點子,也都得到了不錯的效果。尤其是最近這一次,太子親自為魏征‘執紼’后,幾位老臣對他的態度明顯更加親近,太子見了愈發高興,對崔幼伯也越來越倚重。
回城的途中,太子見崔幼伯隨一大群人騎馬趕路,便隨手將他召進自己的車架,一來是表示親近,二來也是示恩。
不過,崔幼伯很盡職,一進車廂,便又提醒了太子一件事:魏王的長子議親,殿下作為長輩,也應當關心下侄兒的婚事呀。
“嗯,肅純所言極是,只是不知肅純可有什么恰當的人選?”四郎已經夠囂張了,若是再讓他結個好親家,豈不是給他助漲了氣焰?!
崔幼伯坐在車窗一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人,臉色不由得一變,一時忘了自己還在太子的車架里,目光緊緊追著那人影而去。
沒錯,是他,真的是他,沒想到,幾年不見,他又回來了。
回來也好,正巧自己也有些心里話要跟他好好說說。
對吧,李敬李仁兄?!
(九頭鳥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