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陸風禾平靜了下來,沈南珣腿也麻了。
等陸風禾睡過去,沈南珣才坐了起來,實在是麻得難受,他只能喊福安進來給他換鞋襪。
一壺滾燙的水澆在腳上,當是只顧著陸風禾也感覺不到疼,后來酥麻感上來了,痛感也就不明顯了。
這會子福安幫他把早就涼透甚至已經有點干了的鞋襪脫下來,撕扯磨擦間,沈南珣才忍不住嘶了一聲。
腳背已經燙起了水泡,可是一直擠壓在靴子里,這會子又一番撕扯,腳背硬是磨掉了一層皮,半只腳都是紅腫一片的。
沈南珣示意福安出去宣揚一下,再把藥取來。
原本計劃的是他摔了杯盞,不小心被碎片濺到,破了臉。
如今,也算陰差陽錯,燙傷了腳出不了門豈不是更好。
福安會意離開。
沈南珣又轉頭看向床邊,原來禾娘要和離不光因為家中的魑魅魍魎,還因為對他頗深的誤會……若是,這些問題都解決了,是不是,禾娘就不會再想和離了?
很快,船上沒睡的人都知道了,沈南珣燙傷了腳,非常嚴重,血淋淋的一片,完全不能落地。
還抱了一大堆燙傷藥進屋,連廚娘從江湖游醫那里三文錢買的燙傷藥都沒放過。
其實陸風禾根本就沒睡著,只是實在哭得眼睛酸澀,瞇了一會。
沈南珣與福安小聲說的話都被陸風禾聽了進去。
“主子,您這腳?”
“跟邢大人約好了。”
“外間的事不用你管。”
福安低頭,“是,小人會看顧好娘子和小主子們的。”
陸風禾就那么躺在床上,聽著沈南珣的動靜。
吃了三杯茶,第一杯分了兩口喝完,后面兩杯都是三口。
在換衣服了,是要走了嗎?
又坐下了,這次吃了兩塊點心,一杯茶。
門響了三聲,兩短一長。
沈南珣起來了,走向了床邊,床幔掀開的一瞬間,兩人四目相對。
陸風禾有點尷尬,仿佛自己做什么壞事被抓包了一樣。
沈南珣也很驚訝,但也只來得及說一聲,“我走了。”
床幔重新放下,眼前也沒了光亮。
門被小心地拉開了,拉開的縫隙應該不大,而后又被輕輕地關上。
陸風禾嘆了口氣,她以為會毗陵就會心情舒暢,一切都結束了,沒想到,還是那么糟心。
看沈南珣的樣子好像他也只是剛剛知道,而且還是非常難以啟齒的原因,難道……
陸風禾躺不住了,也不管這都半夜了,直接坐了起來。
把值夜的綠芙喊了過來,穿上披風就直接出了門,急的綠芙跟在后面小跑。
“姑娘啊,你怎么就出門了,這夜深露重的,可不能出門啊。”
好在陸風禾也沒打算走遠,只是去了隔壁陸四郎的屋子。
陸風禾敲了門,很快傳來陸四郎的聲音。
“誰?”
“哥,是我。”
“小拾?你怎么了?”說話間陸四郎已經披衣起來拉開了門。
陸四郎子也披了衣服跟在陸四郎后面,門開了一把把人拉了進來,“你啊,天大的事你叫人喊我們過去,怎么自己過來了,身子不要了?”
把人拉進來還不算,還按到了羅漢床上,蓋上了薄被。
陸四郎點了燈放到炕幾上,“出什么事了?沈大郎走了?”
“哥你知道啊。”
陸四郎點頭,“你以為為何只有我們在三層?這事你一個人遮掩得過去?”
陸四郎知道沈南珣要中途去利州路一趟,所以晚間二人吵架他只當是做戲,拉著陸四娘子在門口轉悠了兩圈,裝作焦急的樣子也就回來了。
“哥,你知道他去干什么嗎?”陸風禾問。
“他沒說?”
“他只說了去利州見人。”
“對,他去見利州路的鹽鐵轉運使邢大人,具體何時他未曾明說。”
又是鹽鐵,陸風禾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大,鹽鐵歷朝歷代都是碰不得的東西。
民生之本是為鹽,而立朝之器是為鐵。
人不可一日無鹽,沒了鹽,乏力心慌根本無法生產,更逞論貿易往來。
朝不可一日如鐵,都說手無寸鐵,沒有鐵器如何保家衛國穩定朝綱。
“哥,我們家是不是也有鹽田。”陸風禾突然問。
陸四郎愣了一下,“舟山有曬場。”
“鐵礦呢?”
“不得瞎說。”
是了,凡是鐵礦,依律是必須上報,甚至直接收歸的。
“我之前做夢,夢到枍哥兒很大了還沒了。”說不清楚就是做夢。
“我今晚與沈大郎說起這個夢,可他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哥,你說……會不會是……”說著陸風禾食指向上指了指,“那位的意思?”
陸四郎皺眉,如今的官家只是奢靡享樂,并不心狠手辣,甚至還有些不合時宜的慈悲。
但枍哥兒很大了,官家是不是這位還不好說,若是遇上一個疑心病重的,他完全跟你沒有道理可講,這事……也說不好。
“哥,我不明白,為何沈家都這樣了,還會引來猜忌?全家都在京都做質了,西北就留了一個庶子,還有什么好猜忌的。”
“當朝史書第一篇第一句如何寫的?”
“景福七年春,天下大亂,高祖與云跡起西北,建……”
“云是誰?”
“沈家先輩,沈云。”陸風禾說。
陸四郎給他一個眼神,“凡是學子,必定讀史,二開篇二人,就有一個是沈家的,你說……皇族宗親會不會忌諱,官家會不會猜忌,沈家這代不行了,還有下一代,只要不改朝換代,沈家先祖就會一直在史書第一句里。”
“所以!枍哥兒真的有可能……”
陸四郎寬慰妹妹,“無礙,如今帶了枍哥兒會毗陵,與沈家沒了關系,也牽連不到他,哥哥們會護著你們娘三的。”
陸四娘子同為女子,更能體會陸風禾的心情。
“禾娘,都是夢,枍哥兒肯定會平安長大的,況且,他出了當將軍的爹,還有當教書先生的哥哥呢。”
陸風禾聽了忍不住想要,要是別人說什么教書先生,那是沒人會放在眼里的。
可陸四郎這個教書先生不一般,十五歲上連中兩元,到了春闈,祖父無論如何不讓他去考,只是上報試院,陸四郎年歲還小,還要多讀幾年。
這一個又一個地三年蹉跎下了,就到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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