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紅茵本來是等著宋青小拿出證據的,卻沒料到她說著說著就會突然動手。
她的眼角余光轉向時七,卻不知為何,那神情冷漠的青袍年輕人雙手環胸,在感應到靈力異變的剎那,他神色先是一動,像是想要出手,但不知為什么,最終仍屹立原處。
游騎的職責以保護時越為主,隱藏在暗處的私衛們在沒有時七的號令之下,也沒有人輕舉妄動。
冰箭之中灌注了強大的靈力,來勢極兇,還未近前,那股力量已經令裴紅茵膽顫心驚了。
她這幾十年并沒有將心思放在修煉之上,而是一心撲在嫁進皇室之上,修為早就荒廢,如今不過才凝神之境罷了。
宋青小的這一支冰箭就算是隨手發出,也足以要她小命了。
若是這長箭將她身體貫穿,頃刻之間就能讓她命喪于此。
驚恐交加之下,裴紅茵想也不想的就尖叫了一聲:
“啊——救——”話音未落,一只黑色的匕首憑空在她身體上方斜探而出。
那匕首通體漆黑,刃身呈特殊的弧度,在探出來的剎那,光華一轉,令宋青小瞳孔緊縮。
下一刻冰箭疾至,箭尖‘鐺’的一聲將那黑色匕首的刃身射中!
靈力從冰箭之上長驅直入,灌入匕首之中,那冰箭便隨即消融。
頃刻之間,只見那刃身之上‘嗞嗞’布滿了寒霜,被一層淡藍的霜晶封住。
洶涌的靈力沖擊之下,那匕首的身形全部顯出,把柄處一只手被冰晶一并封在了一起。
‘嗞嗞’的冰霜從那手腕開始往上凍結,所到之處靈力劇烈波動,隱藏在暗處的裴氏暗衛被迫在冰系力量之下緩緩顯出身形。
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瘦高男人緩緩出現在裴紅茵的身側,他半跨出腿,全身上下被冰霜封住,還維持著出刀的舉動。
他仰著頭,頭上蒙了一層黑色的紗網,僅有眼睛、鼻孔露出。
這個當年險些要了宋青小的命,曾經在她心里形成心魔,帶給她陰影的鬼魅,終于現出其原形來了。
宋青小的眼中露出一種復雜至極的神色,她的目光落到那柄被冰封住的黑色匕首之上,隔著一層薄薄的霜晶,她依然能感應得到那匕首之上的鋒芒外露,遠比她的復制品看上去靈性要足得多。
她出手極有分寸,這一招之下并不是為了將人殺死,而只是為了將其逼出。
此時匕首上的寒芒切割著冰晶,使得那覆蓋在刃面上的冰塊碎裂開來,‘咔咔’掉落。
“這就是當年險些殺死了我的人?”
她輕聲呢喃,耳畔似是又響起沉悶的雷聲及‘嘩嘩’如瓢潑般的大雨聲了。
‘呯、呯、呯——’似是踩著水的腳步聲再逐漸逼近,殺意與血腥氣夾雜在‘嘩啦’雨聲里,每響一下,便如有人搶了巨錘,重重在她心上擊落。
那從黑暗的雨夜中走出的陰影逐漸與那被冰封住的身影相重合,映入宋青小的眼瞳之中。
“藏頭露尾的。”她嘆了口氣,俯視著被她逼出之后,被冰封住正極力掙扎著試圖脫困的殺手。
“竟然這么弱小。”她望著那裴氏的暗衛,微微勾著嘴角,眼神冷漠。
心魔在她堅定的意志之下已經被擊破,當年那暗夜中走出的殺手如今被她曝露在夕陽的余輝下,更是將她心底最后一絲陰霾擊碎了。
時七聽到宋青小的嘆息,心中不由一動,她在微笑,牽動著她臉部的肌肉,那雙眼睛淡淡的瞇起,長睫垂落下來,夕陽的余輝映入她雙瞳,如同為她的雙眼鍍上了一層暗金之色。
那輕嘆聲落入他耳中,使他筋脈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撥動,身體內涌動的靈力一滯,一股寒意從他脊椎生出,推向后背及四肢各處。
隨著她話音一落,那手持龍牙的裴氏暗衛身體上凝結的冰霜開始‘咔咔’碎落。
刀刃曝露于空氣之中,光華從刃尖之上轉過。
大塊大塊的冰霜剝落,那僵住的暗衛眼珠開始轉動。
游騎轉頭看了時七一眼,時七卻暗示著他不要輕舉妄動。
‘啪嗒!’
那擋在裴紅茵面前的暗衛臉上的冰晶裂開,帶著那罩在他身上的黑紗脫落。
一張蒼白而消瘦的臉曝露在陽光下,那黑色的雙瞳之中殺氣與驚惶同時一閃而過。
他一奪回身體的控制權,當即還想要再度動手,但靈力剛一動的瞬間,宋青小就已經挑起了一只眉頭:
“我允許你動了?”
她話音未落,那從年輕男人身上碎裂而落的冰霜在地面開始匯聚,宛如活物,匯聚為一片銀光閃閃的順滑冰流,頃刻之間便鋪蓋在男人身體四周。
時七注意到這一異動,雙瞳瞬間緊縮:
“化形之術?”
她對于靈力的掌控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甚至不下于分神境的強者。
先是以冰箭突襲,箭在被擋住的剎那隨即化為冰霧,將裴氏的暗衛凍住。
若只做到這樣,雖說她對于靈力的掌控已經很強,但并不至于強到令時七驚訝的地步。
可是那凍住暗衛的冰晶碎裂之后,落地卻仍能在她掌控之中,能做到這一點就令時七感到不妙了。
他已經達到分神之境,在時家的新生代里,他是屬于出類拔萃的人物。
對于靈力的控制,時七自認是遠在一般分神境初階的強者之上的,可此時宋青小露出的這一手并不在他之下,甚至他隱約感覺自己不可能做得到這樣的地步。
“怎么可能?”事情一下像是脫離了他的掌控,他不由自主發出一聲驚呼,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一下變得異常凝重。
一個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如破土而出的苗,剛一鉆出個頭,卻又被他死死掐去了。
在時七的驚呼聲里,只見那些如水銀般流淌的冰河將裴氏的暗衛四周圍住之后,在他話剛落的剎那,‘嗖’的一聲疾響——
數根尖銳異常的冰錐從那冰面斜直往上鉆出,如一朵盛開的危險至極的花朵,將正欲踏出腳步的裴氏暗衛困在其中!
這是宋青小在邊界之門處,收服了當年自己遺失在星空之海的交界處等待自己多年的‘冰系靈力’之后,所領悟到的新的靈力運用的方式了。
她對于靈力的施展把控又比之前強了許多,這些曾被她‘丟失’,如今又回歸本體的冰系靈力對她極有歸屬。
一旦回歸到她筋脈之后,便吸收了她體內的靈力,如同她本源之力般,使她對于冰系靈力的掌控瞬間提升了許多。
只是因為今日時間緊迫,她還來不及細細琢磨,此時施展的手段,僅只是憑本能感應而動罷了。
就算如此,她對于靈力的掌控已經是令時七大為驚駭。
只見冰錐出土的剎那,手持龍牙的男人當即揚手,靈力灌入匕首,用力一揮之下帶起一道黑色的殘影,眼見即將把那破土而出的冰錐斬除之際,半空之上的宋青小突然消失了。
她速度之快,時七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就察覺。
在意識到有人闖入禁制之時,他的神識就已經放開,遍布方圓十里處,幾乎將整個時家都籠罩在他神識之下,以免她與‘外援’接頭。
可就在他重重神識的布禁之下,宋青小依舊從半空之中消失了,半點兒征兆都沒有。
時七的臉色一沉,與此同時,那冰錐之外,靈力出現波動。
宋青小的身影從他身影閃現,還維持著邁出一步的動作。
她伸出一只胳膊,無視于那匕首所帶出的殘影,往那黑色的匕首捏了過去。
兩根細長的手指一下將刀刃輕輕捏住,那男人駭然之下,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動彈不得。
他施展的靈力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所蓋制住,這與他心神相連的神兵,像是頃刻之間就被人將聯系斬斷了。
男人的額頭有大滴汗珠涌出,他倉皇無比的抬起頭,眼前的少女近在咫尺,面容陌生,神態閑適從容。
她的眼神并沒有落到他的身上,但她的威壓卻如即將壓頂的泰山,將他牢牢制住。
死氣、殺機籠罩在他心中,令他變了臉色,極力想要將那匕首的控制權奪回。
只是宋青小手指微微一捏,年輕的男人就情不自禁的松手。
匕首脫落的剎那,他的手還維持著揮出的動作。
她將那匕首握在手上,轉動把柄之間,刀刃之上光華流涌。
“果然是好刀。”宋青小贊了一句,又如漫不經心般抬起了胳膊,將匕首的把柄底部揚起。
那底部之上,果然有一個鮮紅醒目的紅葉印記,與當年她手中的那把仿制品是一模一樣的。
只是正如蘇五所言,她手中拿到的神秘匕首雖說外形一致,甚至印記也相同,可始終只是試煉空間臨時所制作出來的仿品罷了,缺少了真品的魂性。
與自己那把神秘匕首相較,此時她握在手中的真品各方面都無疑要出眾得多。
它出自于兵藏世家,落在裴家手里多年,飲多了血液,那刀刃的光芒之中都似是反折著妖冶的殷紅暗光,顯得殺氣外露。
她以手指尖一碰到刀刃,刀刃便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嗡——’
刀身如同感應到鮮血的存在,似是極為渴望一般,不自覺的輕輕顫動。
“還給——”男人稍一愣神,才發現法寶被奪走,當即發出一聲冷喝。
他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種常年不說話的生澀至極的感覺,扭轉身形的剎那,正欲伸手往宋青小捉來,眼角余光卻感應到黑光一閃——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直奔而來,那速度之快,令他神識都似難以捕捉。
年輕的男人耳中只聽到‘嗤’的一聲輕響,緊接著一股寒意從他脖頸處透過。
霸道至極的靈力從那寒意之中散布開來,頃刻之間將他筋脈、識海封住。
不知為何,他耳中似是聽到了‘轟隆’的雷雨聲響,他本能的甚至想要哼歌,只是那音節才剛從鼻孔之中發出,便已經戛然而止了。
他的聲音稍縱即逝,卻已經足以令宋青小聽到了。
“當日哼的,可不是這一首。”她含著笑意開口,那哼歌的男人手往她的方向抓探而來。
黑光從他脖頸處閃過,一條細細的紅線從黑芒處緩緩溢出,只是剛一出現,便隨即像被某種力量所封鎖住。
那紅線便如一條極細的項圈將男人脖子拴住,他的氣息全無,出手的動作只是臨死前的本能動作。
抬起的胳膊在半空之中揮了一下,還沒碰到宋青小的手,便又無力垂落。
‘呯!’
他的手重重的搭在腰間,這股微弱的力量像是一下將他體內的暫時維持平靜的力量打破。
先前隨著黑影貫入他體內的冰系靈力此時如同一股海嘯般爆發開來,‘轟’的沖擊聲中,寒意從他尸身之中透出,一點一點將他的身體凍住。
須臾之間,他便被凍成一個冰雕,緊接著‘砰’的一聲碎開,化為一堆冰粉滑落。
這個當年曾經在宋青小心中極為恐怖的陰影,如今被她親手打破。
“啊——”裴紅茵嘴中發出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呼。
裴氏的暗衛先前為了替她擋下冰箭,就站在她身前不遠處,此時那男人被靈力絞碎之后所化的冰霜粉沫灑了她滿頭,并順著她臉頰滑落。
宋青小的靈力在將男人穿透的瞬間,便將其生機絞斷了。
身體之內的血肉頃刻之間化為冰晶,被力量撕裂的剎那碎裂開來,沒有半分血液四濺的情況。
但就算如此,已經足以令裴紅茵嚇得肝膽俱裂了。
她是裴家的長公主,雖說被裴三爺放棄,但從小到大,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那尸粉一落她臉上,她便如沾了什么劇毒之物,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緊接著以雙手抓頭。
冰粉鉆入她發間,牢牢粘在她眼皮、鼻翼及嘴唇處,寒意帶著死亡之氣透體而入,又令她渾身發抖。
她沒料到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裴氏暗部的侍衛,竟然會如此的不中用。
這一刻裴紅茵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的,是對于裴家的怨毒。
她已經變相的相當于被裴三爺放逐,裴氏的事物她是半點兒都不能插手。
可就算如此,她也知道裴氏的暗部高手絕對不僅止是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