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仁)
第426章說親
金秋十月,九原的第一場雪已然降下。百姓們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在家中生起炭火盆,穿上預備好的棉衣,依舊有條不紊的生活著,只是第一次來九原過冬的人卻是無法習慣這樣的寒冷。明明還沒到冷得必須燒地龍的時候,但知府衙門的后宅里卻已經一室生春。
溫夫人又喝了一碗茶,還是覺得不解渴,剛想習慣性的吩咐丫鬟去燉一盅滋潤養顏的燕窩,卻突然想起管事大娘今早來回稟過,因九原天氣干燥,自入了秋,家里的燕窩消耗巨大,要是不加以節制,這項開銷可就太驚人了。
于是只得泄氣的擺擺手道,“讓廚房燉些銀耳燕窩來吧,記得稱著些分量,這大雪封山,要到明年春末才能有新貨進來呢,好東西還是省著點用。”
正說著話,卻見盛行恕辦完公差回家來了,進門就嚷嚷,“夫人可有什么潤唇之物?你看我這嘴唇,全起皮了,方才不小心扯了一下就出血,真是鬧心。”
溫夫人忙讓丫鬟取了妝臺上的一只精致的白瓷小瓶來,拔開瓶塞,倒了少許油在無名指腹上,輕輕給盛行恕點上,然后讓他自己再抿抿唇,盛行恕果然感覺舒服了許多。而且聞著這香味極是清淡,就是他這年紀的男人用了,也絲毫不覺得反感,“這東西倒好,夫人不如再買一瓶,這瓶給我拿著用吧。”
溫夫人嗔他一眼,“妾身用過的東西怎好再給老爺?你若是想要,那鋪子里還有專門給你們男人做的,是半點香味也無,妾身差人這就去給你買一瓶便是了。”
盛行恕點頭,一面更衣一面跟夫人閑話,“這東西雖小,但做的人卻巧,是誰家鋪子這么有心思?”
溫夫人聽著卻笑了,“這要說出來,卻是妾身的不是了。”她略頓了一頓,才放低了聲音道,“那脂粉鋪子明著掛的不過是個普通招牌,但實際上是錢家二姑娘跟人弄的。”
哦?盛行恕聽得頗有些意趣,“那小丫頭還這么本事?不是錢大人的?”
“這還真不是。”溫夫人見他有興趣,絮絮叨叨講給他聽,“原本我也不知道,后來是許夫人一次無意中說漏了嘴才得知實情。您也知道,她家丫頭跟錢二姑娘素來交好,許多事大人未必清楚,小孩子倒是搞了個門兒清。聽說那鋪子是錢二姑娘和自家一個遠房親戚合開,她管著這頭,那親戚在別處還有鋪子,所以前些天通市那會子,錢二姑娘還買了不少這邊的貨物,托人販到外頭去。眼瞧著本錢雖然不大,但她小小年紀,能有這份心腸,已算是很不錯的了。”
盛行恕聽著也連連點頭,“說到底,她也不算錢文仲大人的正經女兒,便做些生意也不算什么。難得她年紀雖小,但知道做事謹慎,連咱們都瞞過了,必知是個穩妥之人。日后若是有那不挑出身的娶了去,那才是獨具慧眼呢!”
溫夫人卻嘆了口氣,“只怕那丫頭太好了,反擋了別人家的路。”
盛行恕有些詫異,“你這話又是從何而來?”
溫夫人從梳妝匣子抽出一封家書,“你先看看吧。”
盛行恕瞧過之后,很是吃驚,“這是說,你侄女的婚事不成,全因她在作梗?”
溫夫人苦笑,“人家高明就高明在這地方了,表面上看,鄧家老大是為了處理家務事來的,可他一來,就立即把二公子打發了回去,自己留下不走,這不是擺明了對這樁婚事不滿,不肯回去過年么?宮里早放下話來,說世子的婚事不說由他自個兒挑揀,也得讓他點頭才成。可他能拖得,心媛豈能拖得?她今年都多大了,再不嫁人可真要有閑話了。”
盛行恕皺著眉頭,頗不以為然的道,“按說,你這侄女也太過倔強,干嘛非要一棵樹上吊死?”
溫夫人也嘆道,“心媛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的脾氣我再清楚不過,從小在家就是說一不二,她想要的東西就非得要弄到手不可。好不容易走到問名這一步了,可偏偏算出個兇兆,你讓她如何服氣?雖說鄧家的老太太和太太都沒有二話,但奈何國公爺和宮里不松口,任誰說話也是白搭。”
可盛行恕想一想,卻又搖了搖頭,“就算鄧家不愿意結這門親,也肯定不會和錢二姑娘結親,你們家把過錯全歸到那丫頭身上,也有失偏頗了。畢竟,還是鄧家的態度比較重要。”
溫夫人橫他一眼,“要是沒錢家那丫頭,鄧家老大至于花了眼么?再說,錢家二姑娘雖身份寒微,可錢家這一輩身份寒微卻嫁入高門的丫頭還少么?代王府這兒有一個,信王府還有一個。雖然說起來都情有可原,但畢竟人家的身份擱在那兒了,連我每回見到洛家那個媳婦兒還得給她行禮。眼下,鄧家老大為什么別的地方不去,偏上九原來?家里人擔心也不是全無道理。我倒是有心給錢二姑娘說門親事,趕緊把她解決算了。只是你也看到了,那丫頭家世雖然平平,但人物卻是極好的,錢家看得又緊,跟眼珠子似的,哪里就這么容易?”
多年夫妻,彼此之間還是有相當的了解,盛行恕聽及此,總算是回過味來了,不由得笑道,“怪道你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原來是惦記上我們家的元培了。說起來兩人年紀人物倒是般配,但你也知道,元培可是我家這一輩子侄中最佼佼者,小小年紀就中了進士,素得爹娘大哥鐘愛,恐怕他們不會輕易松這個口。”
溫夫人笑語溫言,“所以才要請你這位親叔叔親自出馬,大哥素來聽得進你的話,況且這丫頭說實在的,除了家世,也沒什么好挑的,給你盛家做媳婦也不算辱沒了你侄兒吧?”
盛行恕想了想,確實也是如此,雖然妻子此舉是想替娘家幫忙,但也沒有損害到夫家的利益。這個侄兒的婚事也是兄長拜托他留意相看的,真要是說成了,除了名聲差點,但也不會太離譜。
不過為了穩妥起見,盛行恕還是要求溫夫人把事情弄得低調一些,“別弄得我們上門提了親,人家又不允,反過來墮了自家聲名。”
見他允了,溫夫人喜笑顏開,“此事包在我身上,妾身一定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盛行恕聽著有些好笑,“你倒說說看,怎么個神不知鬼不覺法?”
溫夫人早打好主意了,“錢家不是有個丫頭出了家么?妾身就以進香的名義過去跟那丫頭說一聲,這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
盛行恕聽得心頭一動,“是嫁給唐舉人,本要義絕,后又守寡的小媳婦?”
“可不正是她?本來唐家那位公公還不肯讓這媳婦出家,跑到庵堂鬧得天翻地覆,可錢二姑娘倒有趣,反問他一句,‘這翁壯叔大,瓜田李下,我姐姐該如何留下?’頓時把那唐老先生說得啞口無言了。其實說白了,他哪里是怕媳婦出家?只是聽說媳婦要拿全部嫁妝做法事,送夫君骸骨回江南厚葬心疼罷了。后來聽說他跟錢家人協商,拿了媳婦一半嫁妝,就把兒子的骸骨火化,供奉在了云來寺,預備日后等錢家人回鄉時,搭他們的車船回去,再行安葬。”
盛行恕聽得連連搖頭,“可憐一個讀書人,縱是犯下大錯,卻連保全尸骨,入土為安也做不到,也算是可嘆了。”
“誰說不是呢。”溫夫人也附和幾句,爾后道,“既然老爺允了,我明兒就去走一趟,后兒十六是錢家辦喜事的日子,錢家這丫頭雖然出了家,但還是帶發修行在,到時錢家肯定會接她回去吃喜酒的,正好就可以把消息帶回去。”
盛行恕點頭,吩咐她給錢家備份象樣些的禮品,畢竟是信王府世子妃的親弟弟成親,還是要厚待一二。溫夫人應下,自去準備不提。
翌日去到百草庵,卻聽說錢彩鳳,啊不,現在叫凈嫻師父有親戚來探視了,請溫夫人稍等一二。
溫夫人并不著急,尋了間凈室賞那尼姑一錠銀子,跟她打聽些錢彩鳳的近況和喜好。
偏那姑子是個極多話的,頓時贊不絕口,“要說起凈嫻小師妹來,真是個能干的。來的時間雖然不長,已經能幫著庵堂打點不少事務了,連主持師父有許多事都要問她一聲……”
她在這里嘮嘮叨叨扯著閑話,另一頭的屋子里,唐竟燁直挺挺的跪在錢彩鳳跟前,只字不說。他已經往這兒跑了不下十趟了,可這回才是錢彩鳳第一次同意見他。
錢彩鳳雖著一身淺灰色僧服,半點鉛華也無,但臉色卻還不錯,一雙眼睛更是亮晶晶的,反透出比從前更亮的神采。見小叔子如此行事,她頗為無奈的轉過身來,“我都說了,不怪你了,你又何必如此呢?”
唐竟燁含著淚道,“那日若不是我對哥哥說了那樣的話,他也不至于去尋短見,也不至于害了嫂子一生!”
錢彩鳳話到嘴邊,到底還是咽了回去,只問,“那你到底想要怎樣?”
唐竟燁抬眼,目光誠懇而堅定,“我來,只是想告訴嫂子,你若一日不離這佛門,待我侍奉爹爹百年之后,也必皈依佛門,以贖罪孽。”
呃……錢彩鳳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