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人命不分優劣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命不分優劣
胖胖當然想不起來。
它眼睛都不睜地嘟囔道:
“我都說了我也不知道……你非要問我還會什么,那就是抓鳥捕魚,找吃的……”
迷迷糊糊地說完,胖胖就伸出小爪子將長耳朵拉下來遮住耳洞,表示自己只想好好睡一覺。
衛襄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拎著胖胖的耳朵將它揪了起來:
“你這個不爭氣的!你怎么配叫龍貓?!廢柴,枉費大師姐還給你起了個那么威風的名字!”
坐在上首的德山老頭將自己小徒弟的所言所為盡收眼底,心底稍稍一掂量,就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走到衛襄身邊,親手將胖胖拎起來放在眼前看了半晌,還是搖了搖頭:
“襄襄,你別怪師父直言,你這鎮魂獸,不僅于你無益,反倒可能是個累贅。可惜啊,一個人的一生,只能契約一只鎮魂獸。既然已經無法改變,你也不要怪它了。“
他轉頭看著衛襄,神情肅然:
“不過,你想去語凝海的念頭,還是就此打消吧。”
“師父,就算胖胖沒什么用,還有我啊,我可以不帶它去,我自己跟著師兄師姐們去……”
衛襄不甘心。
但是德山老頭已經不再給她機會,往日里對她的縱容寬和仿佛從來就沒存在過,他言辭犀利地道:
“你這樣的修為,你這樣開玩笑一樣契約的鎮魂獸,去了只是白白送命,還有可能會連累到別人。你平日里任性胡為也就罷了,但是這一次,你就不要胡鬧了。”
不要胡鬧了。
這五個字,真是勝過講一切的道理啊。
是啊,在師父面前,她不是一個經歷過百年浮生的人,而依然是那個只知道任性胡鬧的衛襄。
她說得再多,在她沒有強大起來之前,師父是不會相信她的。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讓人相信自己的資本啊,更何況她如今還契約了一只廢柴鎮魂獸。
前去語凝海的弟子,只能有五人,而比試起來,無論是比劍術,還是比術法,她都絕對不會在這前五之內。
而如今唯一稍稍拿得出手的符紙,也因為她只有畫出的血符有用,讓師父諱莫如深。
來不及啊,她的不學無術終于迎來了最大的惡果,就算此刻開始頭懸梁錐刺股,也來不及了。
衛襄沉默地收拾好了自己幾近破碎的心情,剛剛的急切和暴躁很快從她的臉上退去。
“師父教訓的是,徒兒知道了,徒兒會繼續努力。”
繼續努力……德山老頭很了解自己這個徒弟的脾性。
所謂的繼續努力,或許是繼續搗亂更恰當,反正他不覺得小徒弟會真的回去老老實實努力。
但此時能將這個糾纏不休的小徒弟打發走才是最重要的,德山老頭點點頭,勉強自己露出贊許的笑容:
“你能這樣想就很好,去吧去吧,早課也該開始了,你跟著你師姐好好聽講去吧。”
衛襄躬身行禮,跟著程無心告退。
師姐妹二人走出大殿的大門時,跳出海面的一輪紅日正好灼灼地照遍天地間,千萬縷金芒直射而來,照在蓬萊仙霧繚繞的山巔。
“真美啊。”
衛襄抬頭眺望著遼闊的海面,喃喃贊嘆了一句。
程無心也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瑰麗的天地,微微笑道:
“是啊,真美,這真是一個美麗的世界。”
她說完,又轉過頭看著衛襄笑了:
“方才,你居然沒有繼續跟師父頂嘴……小師妹,我覺得,你回長安這一趟,真是不一樣了,你好像,長大了很多。”
身邊的少女還是那副眉眼飛揚,耀眼璀璨的模樣,但是很顯然有哪里不一樣了。
至少,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能懂得稍稍靜下心來想一想事情了。
她沉浸在微微朦朧的金光中,臉上浮動著平靜的笑意,仿佛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急躁,一點都不在意剛才師父那樣說她。
一個人一夕之間,真的能變成另一個樣子嗎?
衛襄微怔,很快又瞇起了眼睛笑道:
“是啊師姐,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也該懂事了。”
然后她伸手指向了遠處正陸陸續續有弟子走過去準備上早課的懸崖,率先往前走了:
“師姐,我們去上早課,我得多學點本領才是!”
既然蓬萊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她是絕不能讓它再次變成一場海上轉瞬即逝的夢幻泡影的。
程無心望著少女在晨風中飄揚起來的裙角,想了想,也笑著跟了上去。
沒錯,這是一個美妙又美麗的世界。
出車禍而死的自己都能在這個世界里重活一世,還有希望登臨仙路,一個懵懂不解世事的少女,變得懂事一些,又有什么稀奇呢?
終于平靜下來的蓬萊閣大殿內,一個人影從后面邁步而入。
“師兄覺得,您這樣說,那個小丫頭就真的能打消去語凝海的念頭嗎?”
來人正是表面溫雅如謙謙君子,但性情卻剛烈如石的萊蕪。
德山老頭聞言回頭望著自己的師弟,搖了搖頭。
“我自然知道襄襄不是省油的燈,可是,她這盞燈,是絕不能熄滅的。”
“所以,師兄你不肯讓她跟去語凝海,不是因為她那點修為實在上不得臺面,而是因為,你實實在在想要護好她,是嗎?”
萊蕪神色間的溫雅打破,露出幾許愴然:
“其實師兄你該知道,面對我們從來不知道的兇險,最該去的是哪些人,可你卻……”
德山沉默不語,轉身走到大殿門口,望著已經整整齊齊坐在懸崖邊,仰頭聽蕪青講課的弟子們。
“雖然都是年輕的生命,雖然都是蓬萊的希望和傳承……可是德山,到了該取舍的時候,身為掌門,你要懂得如何取舍。”
他從師伯的手中接過蓬萊掌門之位的時候,師伯說過的話此時仿佛又在耳畔回響。
那是師門,乃至整個東海門派的行事準則。
留下最強的,最優秀的弟子,其他沒有仙緣的弟子,就只能隨緣了。
通俗點來說,就是危險的事情,讓無用的弟子去做,安享成果的事情,要讓最優秀的弟子來享受,美其名曰,優勝劣汰。
可是,憑什么呢?
在漫長的修仙之路上,短短的幾十年,算得了什么?
誰說一開始天資愚鈍的弟子,就不能有一鳴驚人,一飛沖天的那一日,誰又能保證留下來的那些所謂最強最優秀的弟子,就一定是心術正直,能夠光大門派之人?
如果照這樣來說,當年十年之間毫無長進的他,是不是早就該去死?
而他天資縱橫的師兄,為什么不能留在世間,光大蓬萊?
如果天道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就是完全不講道理的,那么這些行事準則就真的有用嗎?
這是德山雖然到了這個年紀,卻永遠都想不通的道理。
百年前,師兄和他的命運,徹底與蓬萊的準則相悖,該留下的人沒有留下,該死去的人沒死。
如今,又要輪到他的弟子了嗎?
不,他還是不愿意就這么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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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山轉過身,看著亦步亦趨跟上來的師弟,神情漸漸變得決然。
“師弟,你要說的話,我全都知道。可是,我不想再那樣做了。”
沒等萊蕪露出不解或是愕然的神情,德山就迅速說了下去:
“若是語凝海此行,注定是吉兇各占一半,注定我蓬萊要有弟子隕落,那我也要跟天命去爭上一爭。人的品行可以分優劣,但我蓬萊弟子的性命,不分優劣。凡是入我蓬萊門下之人,皆是平等。機緣人人可爭,這尋找機緣的代價,自然是人人都要付。”
他負手昂立,身上散發著萊蕪很少見到的威嚴果決,聲音朗朗,響徹整個大殿:
“你即刻傳令下去,弟子們的比試,今日早課結束,即刻開始。凡是我蓬萊弟子,都需參加,若有勝出而推諉不去者,逐出師門,有敗而強求者,逐出師門,有避而不戰者,逐出師門!”
一連三則逐出師門的掌門令,震得萊蕪渾身發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他張口想要說點什么,卻發現自己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而他耳邊響起的,是師兄最后的命令:
“你即刻傳書,召賀蘭辰速速回返蓬萊,不得再戀棧凡塵,否則,逐出師門!”
一個時辰之后,天空中幾道白色的影子飛過,飛向陸地的方向。
而蓬萊閣大殿之前,已經弟子齊聚,開始聽由萊蕪宣讀比賽規則。
比賽分為三種:
劍術,法術,符術。
擅長哪一種的弟子先去跟同一類別的弟子比試,三類中的勝出者,再進行最后的比試。
衛襄抱著胖胖站在人群里,越聽萊蕪師叔講解比賽規則,越是灰心失望。
她不用掰手指頭,也能算得出,自己一無所長,無論是跟哪個師兄弟姐妹單挑,都是敗北的命。
衛襄看看周圍面露興奮的其他人,沮喪地抱著胖胖離開了人群。
半山腰處,尚未離開蓬萊的落塵小和尚腳步從容,但內心里,卻是極其不淡定。
因為身邊跟著一位仙姿飄飄的美男子,讓他感覺如芒在背。
“落塵小師父是要等到蓬萊將前往語凝海的人選確定下來,然后一同前往嗎?”
尉遲嘉仿佛完全感覺不到小和尚的不自在,漫不經心地問道,笑微微的神情讓看過來的人都以為他們正在進行什么友好的交談。
落塵鼓起勇氣,抬頭看了一眼尉遲嘉,很想問問這個人到底是憑什么來問他這個問題。
他特別想問問,尉遲世子你到底算是蓬萊的什么人?
可他一瞬間就看到了遠處朝著他們這個方向奔過來的衛襄。
藍色衣裙的少女一邊奔跑,一邊揮手。
落塵下意識地就看了一眼身側的人,果然,那人的笑容頓時更深了。
是了,尉遲嘉不算是蓬萊的什么人,但他卻是衛襄的心上人。
僅僅憑著這一點,落塵莫名就覺得他在尉遲嘉面前,什么底氣都沒有了。
他低頭,迅速轉身準備離開:
“尉遲世子慢慢散布,我想起來我師父還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這種類似于逃跑的舉動,讓尉遲嘉心底的最后一絲悶氣也全都消散。
這個小和尚,尚且有自知之明,很好,很好。
尉遲嘉重新端正了笑容,確定自己的笑容完美無缺之后,朝著跑到眼前的少女伸出雙手。
“襄襄慢一些,小心跌倒!”
他滿眼寵溺,像是看著一個跌跌撞撞奔向自己的孩子,心中的滿足與喜悅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就是這樣的眼神啊,專注,璀璨,仿佛倒映在她眼里的那個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但下一刻,跑過來的少女就伸手,將他的雙手拂開,從他身邊繞了過去,還不忘不滿地回頭抱怨:
“你干什么擋路啊?我又不是來找你的,有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啊!”
少女只留下一串清脆的聲音,就從他眼前快速掠過,朝著那個袈裟翻飛的身影追了過去。
自知之明……這是在說他?
尉遲嘉尷尬地收回了雙手緊握成拳,攏在了袖子里。
他再看向小和尚的眼神,就多了幾絲明確的警惕暗涌。
和尚,果然這輩子,一個小小的和尚都有可能奪走他僅有的一切了嗎?
朗朗日光下,他手心似乎有星辰的利芒一閃而過,快得任何人都沒能捕捉得到。
衛襄追了一段路,終于氣喘吁吁地揪住了埋頭快步而行的落塵小和尚。
“落塵落塵,你怎么見了我就跑啊?你不想見到我?放心,我不欺負你,我也不為難你,我就是想找你說說話。”
衛襄劈了啪啦,一口氣說了一大串。
小和尚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與自己一般高的少女,滿目訝然:
“你,你是來找我的?”
“是啊,不然我能找誰?”衛襄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沮喪地問小和尚:“落塵,你就非要去語凝海的是不是?”
落塵眼底的訝然漸漸收起,與眼底的羞澀一同消失,才點點頭道:
“是。我們須彌山不像蓬萊弟子眾多,只有我和師父兩人傳承佛門,所以去語凝海,是我責無旁貸的事情——所以,襄襄,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不去,還請你見諒。”
衛襄望著落塵不言語,心里難過極了。
千方百計想去的人去不了,萬萬不能去的人卻必須得去。
若是能換一換就好了。
這個念頭從心頭閃過,衛襄驟然眼前一亮,緊緊地抓住了落塵的衣袖:
“小和尚,我有個主意,你聽不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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