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成了神的衛襄,不僅僅尾巴翹到了天上,整個人也如同打了雞血一般,蹦起來就要往南海跑。
“我要去南海做海神娘娘,我要去看看我的廟,我要去庇護我的子民……”
之前還打算老老實實做個小仙子的衛襄,瞬間就變成了一個狂熱愛護子民的神仙。
還好,這種狂熱只是暫時的,德山老頭一出現,還沒等巴掌揚起來,就把衛襄嚇清醒了。
“師,師父……”
正在和尉遲嘉,還有胖胖描述自己宏偉大愿的衛襄嚇得說話都結巴了。
德山老頭冷冷地瞟她一眼:
“跟我來。”
德山老頭沉著臉的時候,可謂是氣場全開,衛襄剛剛翹起來的小尾巴徹底耷拉下去了。
胖胖的大眼睛咕嚕咕嚕的轉了轉,在心里深深地為自己主人嘆了口氣。
哎,什么成神成仙的,她師父一個白眼兒瞪過來,還不是立刻就慫了?
慫慫的衛襄耷拉著腦袋跟著德山老頭到了蓬萊閣大殿。
然后發現從程無心到韓知非,自己的師兄師姐一個不拉都在。
衛襄就越發戰戰兢兢,這是要干什么啊?為什么她看著這架勢,這么像三堂會審呢?
她忍不住就害怕地往后退了兩步。
還好尉遲嘉就站在她身后,及時伸手托住了她。
“別怕,無論發生什么事情,有我在。”
他低低的在衛襄耳邊說道。
或許是因為知道尉遲嘉一個人幾乎能對抗大半個蓬萊,又或許是因為衛襄打心底里相信自己的師父師叔,和師兄師姐們,其實是不會把她怎么樣的。
一陣自我鼓勵之后,衛襄終于鼓足了勇氣,端端正正的站好,然后態度極其誠懇的開始認錯:
“師父……我之前沒有在大殿里等您回來,是因為我困了,我回去睡覺了……您得體諒我一下,畢竟快兩個月沒合眼了,我實在是撐不住了……”
“我叫你來,不是說你私自回去睡覺這件事情的。”德山老頭神情凝重。
衛襄這就有點兒不明白了:“那師父您是要說什么?”
“說說你的修為為什么會突飛猛進這件事。”
德山老頭抬手在大殿里指了一圈,說道:
“你所有的師兄師姐,都比你早入門,都比你刻苦勤奮,都比你先學會御劍而行,但是至今為止,唯獨你有了自己的鎮魂獸,唯獨你能夠以靈力為劍與人對抗。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
衛襄仰頭看著神色凝重的師父,鼻端又開始覺得酸酸的。新八一中文網.
她也很想知道為什么。
但誰能真正說得清為什么呢?
是因為她今生的好運氣,還是因為她是重生而來的人,上天對她格外眷顧?
她只是一個在別人眼里又蠢又自私,又隨心所欲又無理取鬧的人而已,她又怎么能弄懂到底是因為什么呢?
她一路跌跌撞撞到如今,自以為自己終于沒有辜負師父的期望,但是師父卻不曾為了她的長進露出丁點兒歡喜。
在師父的眼里,她這長進,大概又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偷來的吧?
衛襄心地蔓延出一片凄涼,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辯解。
她屈膝跪在了冰涼的地板上,朝著上座的三位師長叩首。
然后垂眸說道:
“師父若要問我為什么,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弟子敢對天發誓,如果我曾因增長修為而走上邪路,曾因增長修為而做過惡事,那弟子必定遭天打雷劈,尸骨無存!”
女子清泠泠的聲音已經褪去了少女時期的稚氣,這樣重的誓言發出來,擲地有聲,格外動人心魄。
“小師妹!”
程無心和賀蘭辰同時出聲喊道,似乎是要阻止。
韓知非早已在衛襄跪下之時目瞪口呆——這個看起來格外可憐的女子,真的還是他那個橫得像螃蟹一般的小師妹嗎?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白翼已經抬腳走出弟子的行列,走到了衛襄的面前,血眸中神色復雜:
“小師妹這是做什么?你是什么難道我們不清楚嗎?好端端的,不要亂發這種誓言。”
“不是好端端的,是師父懷疑我。白翼師兄,除了這樣,我沒有辦法自證清白。”
衛襄仰頭看著白翼,認真地解釋。
尉遲嘉卻再一次從她身后伸手過來,將她直接拎了起來攬入懷中。
“你別拉我……”
衛襄回頭反抗,卻發現尉遲嘉如墨一般的雙眸中有金色的微芒一閃而逝。
他,他生氣了?
衛襄恍惚了一下,尉遲嘉卻已經再度伸手,一柄長劍鏗然在手,昂首質問上首的三人:
“襄襄,你沒有做過任何惡事,所以也不必對任何人低頭——而你們,若要為難,盡管來為難我,何必要這樣為難一個對你們全心全意,甚至情愿為你們去死的弟子?”
“尉遲嘉!”
衛襄立刻清醒,雙手攀上了尉遲嘉持劍的那只手,用盡一切力氣去阻攔:
“你這是做什么,怎么能對師父拔劍?!”
尉遲嘉的手腕不動聲色地轉了轉,將劍送得離衛襄遠了一些,才安撫衛襄道:
“別怕,只要他們不為難你,我就不會動手,否則——襄襄,你應該知道,當初我為什么愿意入蓬萊門下。”
尉遲嘉的聲音并不大,但是這冷冷的一句話還是傳遍了整個蓬萊大殿,所有人倏然變色——
是啊,當初,修為幾乎可以與掌門匹敵的尉遲嘉,為何會選擇入蓬萊門下?
不正是因為他們這個頑劣不堪的小師妹嗎?
不然,以尉遲嘉當時的實力,完全可以做一個逍遙自在的散修,甚至可以自己尋一處海島開門立派。
只是入了蓬萊以后的尉遲嘉,太過沉默,再也沒有在他們面前展露過鋒芒,而是如同一個真正的蓬萊弟子那樣,在必要的時候守護蓬萊,所以他們幾乎忘了,這個人甘愿入蓬萊,完全只是愛屋及烏而已。網更新最快電腦端:
只可惜,衛襄對蓬萊,并非愛屋及烏,她對蓬萊的感情,是從前世知道蓬萊覆滅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
她愿意為蓬萊付出一切,甚至愿意為了蓬萊去死。
所以,衛襄毫不遲疑地松開雙手,轉而握向尉遲嘉的劍刃:
“把你的劍收起來,不然,就對準我好了!”
“襄襄!”
猝不及防之下,尉遲嘉只能飛快地收回了手中利劍,將長劍遠遠扔在了一旁。
長劍落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叮當脆響,傳入人心底,讓人心中莫名生出一陣悲哀。
韓知非悄悄地抬眼,偷偷看了師父一眼,發現自己的師父還端坐在高處,好像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是空氣一般。
他就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吐槽,師父也太過分了,如果小師妹真的犯了什么錯,打一頓,罵幾句不就好了,何必擺出這么大的陣仗,嚇得她發下這種重誓呢?
如果小師妹真的干過什么壞事兒,再來個應誓而亡,師父你就真的不會心疼嗎?
但是,在德山老頭眼中,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真的就和空氣差不多。
因為他不但沒有忘記尉遲嘉是為什么入的蓬萊,他更沒有忘記小徒弟對蓬萊,是怎樣的一種感情。
或許從前的襄襄真的是抱著某種目的來到蓬萊的,修行不認真,整天都在動歪腦筋,但是后來有一天,她從長安歸來,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就連賀蘭辰那樣與她接觸不多的人都能察覺出來她的改變,更何況是自己這個做師父的?
所以,即使此刻尉遲嘉對他拔劍,他也沒什么感覺,沒有傷心憤怒,也沒有驚慌害怕。
尉遲嘉對蓬萊原本就沒什么感情,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襄襄,這本就是事實。而只要有襄襄在,尉遲嘉的劍永遠無法真正落到蓬萊弟子的身上,這也是事實。
說來,還是自己有些“恃襄襄而驕”呢。
這么一想,德山老頭就忍不住笑了一聲,笑話自己這么一大把年紀,還要占小輩的便宜。
只是這聲笑落在其他人耳中,實在是驚悚的很。
尤其是衛襄,頓時望著師父,憂心忡忡——
師父,不會是被自己和尉遲嘉給氣瘋了吧?
真是罪過,罪過!
“師父,您別生氣,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在外面從來沒有干壞事,也從來沒有給您和蓬萊抹黑,真的……”
衛襄又趕緊乖乖跪下開始跟師父說好話。
德山老頭卻站起身來,走下臺階,一步一步走到了衛襄面前。
衛襄驚疑不定地仰頭望著自己眼中最最慈愛,又最最嚴厲的師父,愣住了。
從前她知道師父因為自暴自棄,從來不曾刻意留意過他自己的容貌,才一百多歲就做出一副糟老頭子狀。
但是此刻,她這樣近地看著師父,才發現,師父是真的老了。
他眼角皺紋橫生,藍色的掌門袍服穿在他身上都有些松松垮垮,完全展現不出什么掌門的氣勢來。
這樣的師父,霎時讓衛襄眼底一酸,眼淚差點兒滾落下來。
其實,師父懷疑她,也并非完全沒有道理,畢竟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師父懷疑一下又能怎么樣呢?又不會掉塊肉。
衛襄哽咽著再度開口:“師父,您老人家千萬別生氣,我知道我自己胡鬧,讓您生氣了……”
“生氣?不,我不是生氣。我曾經生過你的氣,也曾經為你擔憂,但如今,師父卻是真舍不得你啊。”
德山老頭伸手將往日里最疼愛的小徒弟扶了起來,感慨不已。
衛襄更懵了:
“師父您什么意思?您是要趕我走?”
“不是師父要趕你走,是你必須走啊。”
德山老頭逡巡在衛襄臉上的目光前所未有地慈愛,語氣里帶著深深的欣慰和不舍:
“你已經不再是普通的凡間弟子了,你是一方海域的海之領主,你是可以庇護凡間生靈,以意念為他們逆天改命的神袛了。”
“算,算是吧,可是……您,您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衛襄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就好像師父這一刻還對她聞言軟語,下一刻就要趕她出門的那種感覺!
這是一種非常不妙的感覺!
“什么意思?”德山老頭臉上的嚴肅徹底不見了,笑瞇瞇地反問道:“你之前不好嚷嚷這要去南海,去做你的海神娘娘,去庇護你的子民嗎?”
“我,我……”
衛襄忽然后悔起來,支支吾吾地解釋:
“師父,我那就是瞎說的……您不要當真,千萬不能當真!”
“胡鬧,身為神袛,是不能隨便許愿的,你既然許了愿,就必須去履行自己的承諾,不然,你的神位自然會被天地所剝奪。我的徒弟中居然出了一個神袛,這是多大的榮耀,夠我吹好幾百年的牛呢,你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德山老頭拍了拍衛襄的腦袋,嗔怪了幾句,然后轉身走了回去,重新坐回了掌門的位置上。
隨后,他朝著虛空中揮揮手,說道:
“你們都不知道襄襄為什么忽然長進了,包括我也不知道,但是現在,我知道了,你們也應該知道。”
德山老頭的話音一落,程無心正想要繼續詢問,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只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大殿內,忽然出現了無數條細微的細線,雖然微弱,但都閃爍著細微的光芒,千絲萬縷地圍繞在衛襄的身周,然后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了她的身上!
“神袛,原來這就是神袛……”
程無心喃喃道。
韓知非則是看得眼睛都直了:
“小,小師妹,你這是什么法術?你是在引靈力入體嗎?”
衛襄此時也才看到這些來源不明的微弱氣息,驚訝地伸手去捉,卻什么都捉不住。
面對韓知非的詢問,她也只能吶吶回答:
“我沒有啊,我可什么都沒干……”
“你什么都沒干,怎么會有這么多靈氣涌到你身上?”韓知非似乎懂了:“你的修為突飛猛進,就是靠的這個吧?這,這到底是什么啊?”
“這就是信仰之力——這是供奉海神娘娘的信眾們的意念,和他們的感激。”
回答韓知非的,是尉遲嘉。
等他再度沉默下去的時候,他在滿殿沸騰中抬眼看了一眼德山老頭的手掌——
那上面,一定有南海鮫人的血,不然,如何能讓這么多人都看見?
信仰之力啊,終歸是瞞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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