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神明的懵然,衛襄一臉陰狠:
“當然是為了除掉你們這些賊心不死,妄圖逆轉時空的東西。”
“賊心不死?你確定你是在說我?”
神明惱怒不已:
“你懂什么,你要是活得好好的,忽然之間被人給滅了,你能甘心?”
“我當然不甘心,但我不甘心之后,便是與天斗,與天命斗,而你們呢?斗也斗不過人家,死也不肯死,若你們只想著死灰復燃重臨世間也就罷了,但你們居然還想要逆轉時空——怎么,你們的命是命,在你們之后幾萬年之內衍生出來的這些生靈就都不是命了?我堂堂海神也不是命了?”
衛襄張口就是一通斥責,這比被鏡子砸在臉上還讓神明感覺到羞辱。
幾乎要潰散的銀子又凝聚了起來,火苗的形狀再次蹭蹭冒起來:
“你懂個屁!”
神明爆了一句粗口,再次破口大罵:
“你這個蠢貨,你懂什么!你也不想想,你是神明,我們也是神明,我們曾經被天道滅殺,難道你們就不會嗎?天道就是不允許我們與它斗,所以才要出手滅殺我們,你們呢?你們這些生出妄想的蠢笨東西,難道它就能容得下你們了?我們雖然來自不同的時代,但我們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你懂不懂?”
神明一口氣罵完,自覺酣暢淋漓,也覺得自己說得夠明白了,眼前這個蠢貨總該是能聽明白了。
但是,他還是沒能如愿從眼前這個蠢女人的臉上看到羞愧敬畏后悔等等他希望看到的情緒。
眼前的女人反倒又朝著他嫣然一笑,眉目間的光輝簡直能都顛倒眾生。
不,不是這樣的,啊呸,這女人要是能顛倒眾生,那肯定是眾生眼瞎。
神明在心里唾棄。
但這不妨礙眼前的女人豎起手指,朝著天上指了指:
“我已經把天道給改了啊,不然,你以為你們是走了什么狗屎運能在這個時候死灰復燃?”
“天道,天道能改?”
神明的影子終于崩裂潰散了。
德山老頭飛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踏入了小徒弟的識海。
神明的識海果真是不好進啊,真是要了老命了。
不過總比上次小徒弟瀕死要強。
只是眼前的場景跟德山老頭想象中的慘不忍睹不同,小徒弟的魂魄并沒有奄奄一息或是徹底封印,而是活靈活現地化作平時的樣子坐在海上悠閑念詩: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啊,你們呀,就是因為從來沒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我們這個世界是怎么來的……”
怎么來的,還能怎么來的,不是當初盤古大神開天辟地創造出來的嗎?
德山老頭下意識地在心中做答。
當然,關于這個世界只存在于別人筆下的事情,當初程無心怕嚇著師父,就沒跟他說。
不過德山老頭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之后,很快就清醒了,飛身而起,一巴掌就朝著自己那不爭氣的徒弟拍了過去:
“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都什么時候了還在這里玩耍!”
衛襄正在考慮要不要將這個世界的終極秘密告訴眼前這個神明,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眼前頓時冒出一串小星星。
糟了,師父來了。
直覺告訴衛襄,這天底下敢這么打她的,除了蓬萊山上的糟老頭兒,沒別人。
所以,雖然感覺在那個被自己震驚到的神明面前被師父打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衛襄還是沒敢多說什么。
挨打就挨打吧,師父這個時候能冒著這么大風險進來,也是不容易呢。
衛襄轉過臉來,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師父,你來了……”
“師父?你居然有一個凡人做師父?”
被衛襄之前的言語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的神明終于回過神了,幻化出了兩顆瞪大的眼珠子,表達自己的驚訝。
神明不是不能有師父,但是一個凡人,如何能教出一個神明?
神明的那雙眼珠子看著德山老頭的魂魄頓時存了萬分的戒備,剛剛的那個準備對這老頭下手的念頭也悄然藏好。
如今這個時代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時代,他還不是很清楚。
之前只以為,這是一個與他的那個時代相差無幾的神明時代,但是現在看看,不盡然,畢竟凡人都能給神明當師父了,還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哎,說來也是他大意了,居然沒有等到好好了解一番這個世界,就急著搶占宿主的身體,而且還是搶了個女人的身體。
再一想起來這女人說的什么行周公之禮哄孩子什么的,神明的影子又是一陣顫抖。
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他才不會替她去干這些事情!
總而言之,種種顧慮之下,神明和衛襄還有德山老頭很好地形成了穩定了的對峙關系——
衛襄攔著嗷嗷叫的師父,總算是沒有沖上去打人,神明也勉強克制住了自己沒去將老頭一巴掌拍死。
話說從前敢在他面前囂張的凡人,早就化作花肥滋潤大地了。
可現在……算了,幾萬年過去了,神明真是比草還不值錢了。
德山老頭雖然沒能沖過去將那個欺負徒弟的孤魂野鬼揍一頓,但是氣勢比之從前被東海眾仙門圍攻的時候可是半點兒沒弱:
“我告訴你,不管你是何方的妖魔鬼怪,你若是敢動我弟子一根手指頭,我定然要將你打得魂飛魄散!”
“那很可惜地告訴你,我不僅動了你徒弟的手指頭,我還把她據為己有了,你能奈我何!”
神明也是看準了眼前這不要臉的女人將這老頭兒死死攔住了,所以毫無顧忌地開始大放厥詞。
據為己有?這話歧義實在是太重。
下一刻,衛襄的手就松開了:
“師父,去吧,揍他一頓。”
“我跟你說襄襄,你別攔著我,為師無論如何也要替你出了這口惡氣……嗯,什么?”
德山老頭看著臂膀上松開的手,傻眼兒了。
他這徒弟是不是傻,他也就是喊喊,真要沖過去了……他估計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哎,神明打架,他原本就不該摻和。
悔恨間,德山老頭果斷地將小徒弟的手重新放在了自己的臂膀上,氣勢依舊洶洶:
“但是呢,看在我徒弟留著你一命的份兒上,我就暫時饒過你!”
說實在的,在衛襄長久的記憶中,師父這是第一次認慫,又快又慫的這種。
當然,她也不會覺得師父是真的認慫,她也明白師父這都是為了她啊。
衛襄心里又酸澀又難過,所以她果斷抽回了手,又推了師父一把:
“沒事兒,師父,你去吧,揍他一頓。”
德山老頭:……他這小徒弟怎么就這么不懂事兒呢?
但是很快,德山老頭就覺得自己身上多了一股力量,一股能夠給人以強大自信的力量。
此時的他,感覺面前的那個什么神明的魂魄,就像是地上的螞蟻,動動手,就能把他捏死。
德山老頭立刻明白了小徒弟的意思。
他的氣勢更加洶洶:
“但我想了想,你還是欺人太甚,我更加不能饒過你!”
說完,他就在神明驚訝的眼神中,一巴掌拍了過去。
毫無防備之下被拍得四分五裂的神明:……
他終于確定了,這個時代,不是神明還沒草值錢,是神明根本都沒地上的螞蟻值錢啊!
有了這個認知,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沒費多少功夫,神明就主動跟衛襄認了慫。
沒辦法,之前跟面對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他還有五分勝算,只是不敢貿然動手,但是現在,又來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凡人老頭,實在是不好對付,這兩人聯合起來打他,那真的就跟打一條死狗沒區別,搞不好自己真的要魂飛魄散呢。
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魂魄,可不能就這么糟蹋了。
神明第一次對著衛襄幻化出了一個笑臉:
“那個,這樣吧,咱們也在這里對峙了這么久了,大家還都不認識,這樣不太好……來來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呢,是掌管時間的神明,只要我能活著出去你們想回到什么時候,我就能讓時間回到什么時候。怎么樣,很厲害吧?”
“厲害?哦,是很厲害。”
衛襄站在海面上,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已經驚濤駭浪。
又是掌管時間的,也就是說,目前她接觸的這一批遠古的神明,全都是與逆轉時空有關。
也就是說,這些神明,逆轉時空之心,真是不死啊。
可為什么呢?
為什么這些神明壓根兒沒想著要適應這個時代,好好地抓住得來不易的重生機會,好好地活下去,一個個地都想要回到遠古時代?
那個曾經將他們碾壓滅絕的時代,到底有什么好,讓他們眷戀不舍?
心中有了這個疑問,衛襄的言語間就多了幾分試探:
“那你,怎么不讓時間回到你沒進我的識海之前啊?”
“這個,我沒有本體,施展不開啊。”
神明倒也沒有隱瞞,將自己的為難說了出來:
“只要你能給我找個神明的身體,我立刻就能讓時間倒流。”
“必須是神明的身體嗎?”
“必須是,差一點兒都不行。”神明覺得這不要臉的女人看起來還是挺心動的,趕忙收緊自己的條件。
衛襄卻點點頭,對著他攤攤手一笑: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這個世界里,除了我丈夫和我兒子,就只剩下我是神明之體了。”
充滿期待的神明:……這特么到底是個什么見鬼的世界啊。
他凝合成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個神明,以為這個世界里還都是神明呢,原來這個世界神明如此奇缺。
這特么還不如繼續沉睡在大地之中呢,那樣好歹還能有個盼頭。
神明在心中將這個世道和眼前不要臉的女人一起罵了個狗血淋頭。
然后悄然潰散,自暴自棄睡覺去了。
沒錯,神明的魂魄也是會累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凝聚了各方亂七八糟魂魄碎片的神明魂魄,遠遠沒辦法跟當年相比。
神明的魂魄睡覺去了,不會再搞事情了,衛襄和德山老頭都松了口氣。
衛襄布了個結界,開始跟師父密謀出去的事情。
德山老頭雖然搞不懂神明的世界,但是對于解除封印的事情還是知道的。
然后他越想越氣,又在衛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我說你腦子里是不是進水了?你就算想要把自己封印了,你可以選擇讓尉遲嘉動手啊,你為什么要自己動手?現在好了,除了你自己,沒人能解開這封印。”
“可是我試過了啊,我解不開啊。”衛襄很苦惱,也很無奈,“當時我也不想自己動手來著,可是來不及了啊,我害怕自己要是不動手,這個家伙會真的把我的身體占為己有,這樣他要是在人間開始興風作浪,可就沒人能收拾得了他了。”
“嗯,很好,現在是困住他了,可你也出不去了。”
德山老頭莫名憂傷:
“襄襄啊,師父以為你成為神明了,以為你出息了,可是你怎么一點兒都不讓師父省心呢?”
“哎……徒兒慚愧。”
衛襄最終只能如是說道。
畢竟人活著,想要讓人人都省心,可真是太難了。
識海之外,大家也在積極尋找救助小師妹的辦法。
按照程無心的意思,是直接將小師妹給送回語凝海去,一來是因為衛襄的本體就在語凝海,至少能保證性命無憂,二來語凝海的鏡靈們都見多識廣,說不定會有好辦法。
沈良夜和賀蘭辰也都贊同,唯一的難題是尉遲嘉。
尉遲嘉一直抱著衛襄坐在那里,不說話也不動,任憑大家怎么勸說,都沒有要將衛襄松開的意思,也沒有任何要起身想辦法的意思。
勸來勸去,賀蘭辰也惱火了,按捺不住踹了尉遲嘉一腳: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原本以為小師妹跟了你,好歹也算是終身有靠,如今可好,人你護不住也就罷了,現在還擺出這幅死樣兒給誰看!”
在蓬萊眾人眼里,賀蘭辰一直是個好脾氣的謙謙君子,如此暴怒倒是很少見。
“賀蘭師弟!”
考慮到他們和尉遲嘉在實力上的差距,程無心和沈良夜連忙上前阻攔賀蘭辰,不想讓他惹怒了尉遲嘉。
不過賀蘭辰這一腳也還是有效果的,尉遲嘉終于抬起頭來,血色的眸光穿過了大殿內的一道道人影,看向了緊閉著的大殿門口:
“還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