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輕幾許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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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湘湘看了看李夢清手中的湯碗,她搖了搖頭,望去窗外,不經意間一滴濕淚滾落下來,靜靜地劃過她那有些消瘦的面龐。
“娘娘,您別這樣,太醫說了,您是憂思太重,傷了心脈,要好好靜養,若是還這般傷感,怕是要病上好久了,陛下也會心疼的。”李夢清憂心地說道。
蕭湘湘抬手輕輕拭去臉上的淚水,她想她確實不該這么傷感,雖然她的女兒與姨母都沒了,雖然她也因為周洵與連映容之事被群臣彈劾,岌岌可危,可最后向弘宣還是沒有牽連她。那日她病重昏厥,向弘宣守了她一夜,這兩個月的時間里,向弘宣也在關雎宮里陪她,她知道向弘宣疼惜她,向弘宣的心還在她這。當然除了向弘宣的心,如今在后宮她也一無所有了。
想到這,蕭湘湘不禁問道:“陛下呢?”
“陛下在飛羽殿與大臣們議事,不過陛下說了,晚些時候會來看娘娘的。”李夢清回答道。
蕭湘湘摸了摸自己有些凌亂的青絲,臥病在床的兩個月時間里,她就是這般模樣見向弘宣,她想向弘宣怕是早已忘了自己那風姿卓越的容貌了吧。
“夢清,快,給本宮梳妝,陛下來了,本宮不至于太過難看。”
說著蕭湘湘立刻從床上起身,身子有些虛弱的她,踉蹌了幾下,好在李夢清及時扶住她,她來到梳妝臺前,李夢清仔細地給她整理著妝容。
忽然一絲白光出現在蕭湘湘眼前的銅鏡里,她猛地拉住李夢清的手,傾身貼近銅鏡,仔細看了又看,她那青絲里有幾根白發格外醒目。蕭湘湘眉頭緊蹙,她的手也不由得緊緊握住黃楊木梳,忽然啪的一聲,黃楊木梳的梳齒斷了,瞬間蕭湘湘的手指間也紅腫起來。
李夢清一驚,她心疼地握住蕭湘湘的手,眼眶漸漸紅潤起來,她立刻轉身去拿藥箱,蕭湘湘癡癡地望著銅鏡,似乎她的眼中就只有那幾根晃眼的白發。
“夢清,本宮老了嗎?”蕭湘湘呆呆地問道。
李夢清一怔,她那拿著藥箱的手,不知不覺中晃蕩了一下,藥箱里的瓶瓶罐罐叮咚作響,她來到蕭湘湘的身旁,小心翼翼地說道:“娘娘,您這只是病了許久,人有些倦容了而已,娘娘修養一段時間,就會容光煥發。”
蕭湘湘失落地低下頭去,李夢清不太會說謊,她想她也許真的有些容顏老去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薛暮煙緩緩地走進殿內,說道:“德妃娘娘,您好些了嗎?”
蕭湘湘一怔,自從周洵與連映容出事后,后宮的女人就再也沒有來過關雎宮,當然包括薛暮煙。蕭湘湘微微咳嗽兩聲,病態十足,輕聲說道:“本宮好多了,多謝薛美人關心。”
剛進內殿,薛暮煙就一眼看到了蕭湘湘頭上那幾根礙眼的白發,她來到蕭湘湘的身后,關切地說道:“娘娘,太醫說了,您要好好靜養,這樣病才能好的快,陛下也才能放心。”
說著薛暮煙一只手撩起蕭湘湘的一縷青絲,有些失落的樣子,又說道:“娘娘的美貌在后宮獨一無二,臣妾若是能有一二,陛下也就能多看臣妾一兩眼了。”
蕭湘湘眼中一亮,她的一只手不禁撫摸起自己的面頰,激動地問道:“薛美人,本宮還是那般美艷嗎?沒有老了嗎?”
“娘娘再說什么胡話,娘娘若是老了,陛下怎會如此癡戀娘娘呢?”薛暮煙故作驚訝地說道。
薛暮煙的話確實讓蕭湘湘為之一振,但很快她的眼中就劃過一絲落寞,她想到了凌希,凌希也會老,可凌希大抵不會像她這么懼怕衰老,畢竟凌希有家族榮耀支撐,不管得不得寵,凌希都無懼歲月,可她剛剛經歷一場生死變故,現在她只剩下這美貌可以依靠了。
她不禁失聲說道:“自古以色侍君者,色衰而愛馳;以德侍君者,地久而天長,本宮終究比不了皇后,皇后是永遠的皇后,本宮是一時的寵妃。”
“德妃娘娘,您可千萬別這么想,這后宮的路長著呢,若是娘娘這般沮喪,以后在這后宮可就沒了活路。”薛暮煙急切地說道。
蕭湘湘立刻抬頭看向薛暮煙,吃驚地問道:“薛美人,你這話何意?”
薛暮煙低下頭去,思量了一會,幽幽地開口說道:“臣妾就是有些心中不安,最近后宮發生了太多事,一件件,一樁樁,似乎都是沖著德妃娘娘來的,臣妾就是有些怕,怕有人容不下娘娘,以后怕是也容不下臣妾了。”
說話間薛暮煙拿出絲帕掩面,輕聲抽泣起來,蕭湘湘看著薛暮煙這情真意切的樣子,她不禁眉頭深鎖,眼中也布滿了疑竇與擔憂,她喃喃自語道:“皇后…”
薛暮煙眉梢微微一挑,她傾身貼近蕭湘湘的面龐,看著銅鏡中的蕭湘湘,說道:“娘娘,您有如此傾國之貌,陛下的身和心都會在您這,只要有了陛下的寵愛,您就不必懼怕皇后娘娘。”
蕭湘湘盯著銅鏡中的自己,那幾根白發依舊那么醒目,還有她那久病在床的病容,她想她得擦抹多少胭脂水粉才能蓋住這份倦容?再多么精心打理發式,又能掩住這銀絲多久?
想到這,蕭湘湘的心揪在了一起,她不由得一只手捂住心口,呆呆地說道:“英雄會遲暮,美人也會白頭,本宮終會老去。”
忽然薛暮煙在蕭湘湘耳邊,小聲說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娘娘,美人都會老,可只要活在對方的心中,留住最美的樣子,那便會被記一生,成為摯愛,在陛下眼中,娘娘便是如此美艷的摯愛。”
蕭湘湘一怔,她側目凝視著薛暮煙,癡癡地問道:“當真?”
“當然,在后宮女人心中,娘娘與陛下就是這般。”
蕭湘湘垂下雙目,不經意間一滴清淚滾落下她的眼眶,掉落在她那紅腫的手指間,一陣陣火辣的痛感奔向她的心窩,她有些不確定,她與向弘宣真的如此嗎?
薛暮煙一看蕭湘湘落淚,連忙說道:“都怪臣妾,惹得娘娘如此傷感,是臣妾的不是了,娘娘,趕緊回床休息吧。”
說著她扶著蕭湘湘到了床邊,蕭湘湘表情呆滯,似乎還在想著剛剛的話,薛暮煙慢悠悠地轉身,臉上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向殿外走去。
蕭湘湘的耳邊不斷環繞著薛暮煙得話,她呆立在床前許久,喃喃自語道:“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御花園中,凌希閑庭信步著,一陣初夏的涼風吹過,枝葉與繁花在風中,來回搖擺著,零星的蔥綠裹著色彩斑斕的花瓣隨風飄舞,似乎突如其來的夏熱都消退不少。忽然這股涼爽的夏風里又飄進了幾縷悠揚的樂聲,絲絲悅耳,久久讓人不能忘懷。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度與泰娘嬌。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凌希停下腳步,她好奇地望向遠方,似乎遠處涼亭中有人在奏曲,她不由得尋著聲樂,一步步向涼亭走去。
“真是好曲。”凌希幽幽地開口說道。
喬心悠立刻放下琵琶,她恭敬地給凌希行禮,似乎并不驚訝凌希的到來。
凌希緩緩地走近喬心悠,她俯身摸了摸喬心悠身旁的琵琶弦,從小她就對樂器沒有天賦,琴藝很差,她想向弘宣得虧沒聽過她彈曲,不然怕是不會那么喜愛音律了,想到這,她不禁苦笑一聲,說道:“難怪陛下如此愛聽你的曲,確實很讓人驚艷。”
“皇后娘娘過譽了,若是娘娘愛聽,奴婢日日去椒房殿彈給娘娘聽。”喬心悠說道。
嘣的一聲,不經意間,凌希的手指勾動琵琶弦,她略微尷尬地笑了笑,轉過身來,看著喬心悠,說道:“喬宮人,你這是特意在御花園中等本宮呀?”
喬心悠微微抬起雙目,并沒有驚慌,她大膽地走近凌希幾步,小聲地說道:“娘娘,奴婢不過就是想給您彈奏一曲。”
凌希想起剛剛喬心悠彈的那首曲,低聲說道:“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誰又能敵得過流光?”
喬心悠一怔,頓時她眼眶紅潤起來,她垂下雙目,說道:“流光是那無情的歲月,沒有人能敵得過,可奴婢想,敵不過那就同行,至少能夠無憾。”
凌希看著眼前這個有些膽大又機智的女人,她想起那年喬心悠進宮的情景,盡管喬心悠進宮后只得了個宮人身份,盡管喬心悠圣寵不濃,可喬心悠沒有半點亂了分寸,似乎喬心悠從進宮那刻起,就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那時候她就知道喬心悠不是宮里那些爭艷的女子,這個女人不僅聰明,還懂進退。
凌希盯著喬心悠,目光深邃,問道:“如何同行?”
喬心悠抬起頭來,她悄悄貼近凌希的耳邊,小聲說道:“皇帝為天,皇后為地,天地本該同行,但天有不測風云,奴婢愿做飛羽殿中皇后娘娘的耳與口,讓天地同行。”
凌希默不出聲,靜靜地看著喬心悠,她知道身旁這個聰明的女人,大概是知道了連映容與周洵之事,與她有關,昭慶死后,喬心悠也就沒有依靠,若是喬心悠在后宮中找靠山,似乎身居皇后高位,且差點就滅了德妃的她,是最好的人選,可凌希就是有些不確定,不確定喬心悠這毛遂自薦到底有幾分真?
喬心悠實在看不出凌希到底怎么想的,她知道今日她這般在御花園中引凌希來,過于唐突,容易讓凌希生疑,她也知道,自從她進宮后,她沒少傳后宮消息給昭慶,在凌希的眼中,她不是個安分的后宮女人,她更知道她曾經在向弘宣面前的那些進言,凌希大抵也都知道了,這些都足以讓凌希不容她。
可她不得不冒險來見凌希,因為昭慶死了,因為后宮險惡,更因為她不得向弘宣的寵愛,她想活著,在后宮中活著,哪怕始終只是一個宮人的身份。
忽然凌希轉身就要朝著椒房殿走去,似乎剛剛喬心悠的擔心都成了現實。一瞬間喬心悠的臉上滾落下兩行淚水,她立刻跪倒在地,大聲說道:“皇后娘娘,奴婢懇請娘娘賜奴婢一死。”
凌希停下了腳步,可她并沒有轉過身來,她呆立在原地思量了許久,她幽幽地開口問道:“喬宮人,何出此言?”
喬心悠的眼中溢滿了淚水,她看著凌希那若離的背影,無奈地說道:“娘娘,原本奴婢就是長公主送給陛下的伶人,奴婢這些年恩寵不多,但也與后宮中娘娘們爭過寵,尤其是德妃娘娘在飛羽殿時,奴婢與德妃是有些過往的。可如今長公主去了,后宮之中再無人庇護,若是皇后娘娘不愿意庇護奴婢,不如賜死奴婢,奴婢也算得了個善終。”
說完喬心悠伏地不起,痛哭流涕,似乎真的傷心欲絕。
可凌希依舊沒有轉身,她淡淡地說道:“既然喬宮人求死,那本宮就成全了喬宮人,喬宮人說說吧,還有什么未了心愿,本宮或許能夠讓你如愿。”
喬心悠一愣,伏地的臉龐上早已淚水泛濫,她再也沒有勇氣抬起頭,仰望凌希,仰望湛藍的天空,因為她要死了,突然她想到了昭慶,想到了喬琪,她甚至想到了她那父母,以及她那沒有印象的家鄉。
“奴婢斗膽懇請皇后娘娘,能讓奴婢死后葬回老家,奴婢不想死后,依舊風又飄飄。雨又蕭蕭。”喬心悠悲痛不已地說道。
忽然凌希的嘴角微微勾起,她緩緩地轉過身來,她俯身扶起伏地的喬心悠,從手腕上取下一只金釧,牢牢地扣在喬心悠的手腕上。喬心悠一愣,她抬起那雙疑惑的淚眼,看著凌希。
“本宮很是喜歡喬宮人的琵琶曲,以后喬宮人每旬日就來椒房殿給本宮奏曲可好?”
瞬間兩行熱淚從喬心悠的眼中奔流而下,她激動地說道:“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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