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總管太監趕緊繼續寒暄,“都是奴才這兒照顧不周,竟驚動了十五爺……”
總管太監說著有點驚訝地瞟了廿廿一眼。
他也心下嘀咕:一個侍讀學生,就算名門出身,可是怎么當著皇阿哥的面兒還這么沒規矩呢?
這眼神兒,廿廿全數收到。
自己也知道不妥,這便趕忙深蹲下去,“奴才,請十五阿哥安。”
十五阿哥就好像才認出廿廿來似的,挑眉看了看她,“……你怎么在這兒呢?今兒不用念書么?”
廿廿尷尬得直搓衣角。
人與人的維系,好像真的挺薄弱的,倘若板起臉來不認,那就當真跟從不曾存在過似的。
見她一時走神沒回話,總管太監趕緊笑著代為回話,“回十五爺的話兒,這位姑娘是來看牙青的。”
總管太監還怕十五阿哥不知道內里緣故,還給解釋一下兒,“牙青就是這位姑娘的阿瑪進獻給十七爺的……這里也有故主的情誼。”
“哦。”
十五阿哥應了聲,便抬眸轉頭,四處打量,“不是來看牙青的么?怎么沒見牙青在這兒啊?”
那總管太監脖子一軟,趕緊回:“回十五爺……牙青不是闖禍了么,奴才這就不敢將牙青再往外放了。”
十五阿哥點點頭,“牙青是你十七爺養的,你能相信你十七爺養出來的狗兒,會是乖乖聽話不闖禍的么?”
總管太監便也笑了,只是不敢接話就是了。
十五阿哥眸光滑過廿廿,便又道,“既是你十七爺養的狗兒,闖禍是一定的,那必定這幾年也不是就這一宗。既然你往日都放了,今兒便也放就是。”
“總歸打狗還要看主人,便是狗兒惹了禍也自有你十七爺扛著,你甭擔心,該放就放。”
廿廿都聽得不好意思了,深深垂下頭去。
那總管太監有點發愣,不過倒是也并非全然意外——畢竟,誰叫十七爺就是那么個性兒呢。
皇上都縱著,壞了規矩從來就當老眼昏花了沒看見,那他們這些當太監的,欠兒個什么勁兒呢?
不過……
總管太監還是苦著臉道,“十五爺……那還不是因為牙青這回惹的禍有點大……”
總管太監心里打鼓,不知道十五爺這次回來,是否已經知道他自己所兒里的事兒了。
“尤其,尤其是牙青這回驚嚇的還是……還是十五爺您的,的……”
廿廿也忍不住悄然抬眸,極快地看了十五阿哥一眼。
十五阿哥依舊老神在在,“嗯,出人命了么?”
總管太監搖頭,“那倒沒有……還沒有……”
總管太監也是為難啊,他畢竟就是管理內狗房的,又不能往阿哥所去,他也不知道具體現場什么情況。
再說了,就算侯夫人和侯格格都沒事兒,可是侯格格的肚子里不是還有一條更金貴的小性命呢么?
他哪兒知道那肚皮里的小生命出沒出什么問題呀。
“沒出人命就行。”十五阿哥面上依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該放就放吧。”
總管太監雖說心里也是有點不解——畢竟,那是這位爺的侍妾和子嗣啊……
不過皇子都這么說了,他也不敢不從命不是。
他趕緊一個千兒,“嗻,奴才這就去。請十五爺和姑娘少待。”
總管太監一邊往里走,一邊心下也是嘀咕:也許就是因為十七爺的緣故?
瞧十五爺的話,一口一個十七爺怎么怎么的,那就是十五爺還是縱著十七爺。
就算是他自己的侍妾和子嗣——終究只是個使女,庶出的孩子,比不上十五爺和十七爺一奶同胞的手足情深吧。
總管太監知會了老韓頭兒,老韓頭兒將牙青給牽出來,見了十五阿哥都有點沒臉見人了,老遠跪地下就磕頭請罪。
十五阿哥卻偏頭凝著廿廿,“……叫韓頭兒牽著?”
廿廿想了想,堅定點頭,“不用,我自己牽。”
十五阿哥點點頭,“老韓你起克。此事與你無干。我便是要找人算賬,自找你十七爺,抑或這位狼格格去,輪不到你。你安心回去吧。”
老韓頭兒終于敢出大氣兒,歡喜得一個勁兒磕頭,卻還是不忍心地看廿廿一眼。
廿廿也尷尬,不敢抬頭,只咬緊嘴唇,攥住了牙青的脖繩兒。
離了內狗房,廿廿自己薅著牙青往前走,十五阿哥在后頭隔著兩步,不遠不近地跟著。
廿廿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得也邊走邊道歉。
“……不管怎樣,是牙青驚動了侯格格和侯夫人。十五爺給我一點兒時間,等我查明白了,我會到侯格格和侯夫人面前賠罪。”
十五阿哥卻輕哼一聲,“你又糊涂了。”
“嗄?”
廿廿不明白什么意思,站住回身。
結果牙青太大,正往前使勁走呢,廿廿冷不丁停步就沒能站住,叫牙青給拽得連著趔趄好幾步。
十五阿哥忙搶步上前,拖住廿廿的手臂,將她給穩住。
十五阿哥的眼底,這會子才涌起一層促狹來,再不是之前那個看不出喜怒、捉摸不定的樣兒了。
廿廿忙垂首,“十五爺方才說什么?奴才愚鈍,還請十五阿哥明白示下。”
十五阿哥呲了呲牙,有點兒像狼。
“我說你糊涂了!”他還當真伸出根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侯佳氏也好,她額娘也罷,都只是奴才。哪里有主子去跟奴才賠罪的道理?”
“你若心下不忍,到時候兒多寬待她們些兒也就是了,哪里有‘賠罪’二字?”
“嗄?”廿廿就又愣了,心說,怎么能這樣。
“可……可是侯格格是十五爺您的格格;還有侯格格肚子里的孩子……”
十五阿哥輕嘆一聲,“且不說這件事背后的緣故還沒查清,尚且不能這么早就斷言;況且就算退一萬步說,當真就只是牙青驚嚇了她們母女去,也沒的你賠罪一說。”
他的指尖兒從她額頭自然、卻又霸道地滑到她面頰上,輕輕撫了撫。
“你進我所兒里,自是皇上親賜的側福晉,是主子,是我迎娶的妻,你記住了。”
廿廿面頰上火辣辣地紅起來。
是因為他的手。
他的指尖這回竟霸道地留在那兒不下去了,再不像從前只極快摸她一下就溜。
怎么著,這次是因為她理虧,他就放肆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