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道,“就因為御茶膳房差事的特殊緊要,所以內里每個人都有人具保才能入內當差。每個人身上都系著若干個保人的腦袋,再加上保人全家的腦袋,沒人敢胡來。”
和珅瞟了豐紳殷德,“這都是十五阿哥自己后院里起的火罷了。”
和珅招手喚宜安,“明日你便再遞牌子進宮,給小側福晉請安。你明兒就說……”
次日宜安進內的時候兒,十五阿哥所兒當值的太醫那永泰,已經會同太醫院的其他兩位太醫,并御藥房的太監,將骨朵兒給拆出來的各種香藥、棉花、布料、絲絳全都查驗完畢。
都沒有查出有毒來。
廿廿倒不意外,只叫星桂賞了那永泰。
那永泰哪里敢接,一徑謝罪道,“并未能查出異樣來。無功不受祿,奴才萬萬不敢。”
廿廿淡淡而笑,“既如此,那太醫便幫我做一件事吧。眼前這個荷包,就是謝那太醫這件事兒的。”
那永泰忙道,“還請小側福晉示下。”
廿廿抬手掠了掠眉腳。
“……那太醫上回說的那雷公藤,我覺著甚好。”
那永泰面色也是一變,“只是那雷公藤有損生養,小側福晉萬萬三思!”
廿廿含笑點頭,“那太醫只管說,是我自己執意非要用那雷公藤,以求效。”
那永泰在宮中多年,耳朵自不是白給的。他微微一怔,隨即便也會意,小心求證道,“……奴才斗膽,敢問小側福晉的意思,可是‘只對外說’?”
廿廿含笑垂,只瞟星桂。
星桂便也笑著上前,只管將荷包塞給那永泰便是。
那永泰走,星楣便帶著宜安進來。
宜安自己有些愁眉苦臉,倒沒想到瞧見廿廿滿面的微笑去。
宜安到了床榻前,就先跪下了,“小妹辜負姐姐……”
星楣趕緊端了椅子過來,廿廿親自伸手在半空里虛扶著,“……我身上帶著病氣,怕過給你去,星楣啊,趕緊幫我扶起宜安來。”
宜安坐下,已是急得垂淚,“昨兒我出宮去,已經將姐姐的意思轉達給了豐紳殷德哥哥。豐紳殷德哥哥自是心下也向著姐姐的,這便一口答應下來。”
“只是豐紳殷德哥哥卻也不敢隱瞞實情,他叫小妹稟告姐姐,說他終究剛剛接手御茶膳房,那御茶膳房里又是多少年盤根錯節的老地方兒,這便是查起來,怕也不容易。”
廿廿含笑點頭,“我明白。別說御茶膳房那邊不好查,便是剛剛太醫院和御藥房那邊兒也都剛給我回了信兒,都說他們那頭兒都查不到什么。”
“御茶膳房跟太醫院這邊,道理是相似的。況且太醫和御藥房太監們都是多少年的老人兒,而十額駙畢竟剛剛接手。”
宜安看了左右一眼。
廿廿點點頭,看著星楣道,“不瞞妹妹,星楣是我們家大宗公爺那邊兒替我選的人,乃是咱們鈕祜祿氏弘毅公家的家生子,不是外人。”
“妹妹有什么,便也說吧,不妨事的。”
宜安點頭,小心道,“昨兒恰巧,伯父也在府中。聽說小側福晉姐姐病了,伯父也十分掛懷。伯父說,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家也是姐姐的母家親族。姐姐有事,便是咱們一族都要掛心。”
廿廿欣慰一笑,“替我向和珅大人致謝。”
宜安又道,“額駙哥哥雖說剛接手管理御茶膳房一事,可是我伯父卻身在總管內務府大臣任上多年,深諳內務府各部的事務。故此伯父一聽便道,御茶膳房不必查了。”
“伯父說,姐姐的事,當出在內院。怕是這內院里有人……要算計姐姐去。”
廿廿微微挑眉,可是隨即卻憂心垂,“唉,就連和珅大人都這樣說,那我可該怎么辦才好……只可惜我阿瑪和哥哥都是在宮外當差,我在內里,怎么都見不到。”
“姐姐別急!”宜安忙道,“姐姐的母家,又何止姐姐本生的父兄去?便是我們家,伯父、我阿瑪,連同公主、額駙哥哥,還不都是姐姐的家人!”
單憑這句話,廿廿心下倒是感動的。
只是宜安會這樣想,豐紳宜綿會這樣想,便是十公主、十額駙也會念著舊情,可是廿廿心下卻也明白,和珅本心里想的,卻根本不是什么親族之情。
廿廿垂下眼簾,“能得和珅大人這句話,我心下自是安慰……可是,可是,這事又哪里是好查的,這院子里的人又有哪個是好動的?”
“就憑十額駙的身份,尚且擔心御膳房里盤根錯節。我嫁進來得晚,這內院里的人,又何嘗不是個個兒全都盤根錯節去?”
宜安又湊前些,輕聲道,“……我伯父說,只要姐姐想查,那這件事就交給我伯父好了。姐姐不用擔心,姐姐只管等著消息就好。”
當檢查棉花、布料的結果出來之后,十五阿哥再急招骨朵兒到外書房說話兒。
骨朵兒倒沒見慌亂和沮喪,“……那布料查驗也是極嚴格。所有的繡花、緙絲處都拆開了,不放過任何一根隱藏的絲線之外;又將所有的絲線分開煮水。只要里頭浸過藥湯子的,必定都能給煮出來,到時候太醫就好分辨了。”
“就算這些東西都沒查出有毒來,依舊不能說明咱們內院就沒人想害小側福晉去。”
骨朵兒幽幽抬眸,“毒若不在香藥、布料里,那就在人心里。”
“只是人心難探,還需要些時日,一點一點問出來就是。”
十五阿哥瞇眼凝視著骨朵兒,緩緩點頭,“不愧是完顏阿骨打的子孫,你雖年輕,可是越是遇事越是冷靜,聽你的主張,也是越來越有章法了。”
骨朵兒輕笑一聲,“當年妾身的祖先,好歹也是創建了大金國;如今咱們所兒里這小小的后院,就這么幾個人,妾身倘若還擺弄不明白,那妾身當真無顏去見祖宗了。”
十五阿哥點點頭,“你打算接下來怎么查?”
骨朵兒眸子里閃過一絲幽深,“毒既然在人心里,那自然接下來是要查人了!咱們院里各房的人,不拘使女、太監、媽媽、嬤嬤們,都得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