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妾給舒妃娘娘請安,舒妃娘娘如意金安。”秀貴人笑容甜美,給嚶鳴行了個禮。
嚶鳴笑著落座在羅漢榻的條褥上,又請貴人坐下,一邊打量著她飛舞的眉宇,忍不住問道:“貴人似乎遇到什么喜事了,可否與本宮分享一二?”
秀貴人笑容愈發燦若錦繡,“婢妾正是為此事而來的呢!”她掩唇呵呵笑了笑,便壓低了聲音,湊近到嚶鳴耳畔道:“崔氏……有孕了!”
嚶鳴驟然瞪圓了眼珠子,“崔氏?崔答應?那個皇后安排服侍皇上的翠羽?!”
秀貴人鄭重點頭。
“怎么會?”——翠羽怎么敢懷孕?怎么能懷孕?皇后不是不許嗎?
秀貴人低聲道:“其實來木蘭的路上,婢妾就意外察覺,崔答應每次侍寢之后,都暗自服藥……”秀貴人眼底滑過一次狡黠之色,“凡是嬪妃,哪個不想懷上龍胎?除非有人威脅,叫她不敢懷!”
秀貴人神色冷厲了下來,她哼地一笑,“所以呢,婢妾便偷偷將崔答應的貼身丸藥更換了!”
嚶鳴聽得一愣一愣的,這個秀貴人,竟不動聲色做出了這樣了不得的大事兒!呵呵,翠羽懷孕了,若是她大著肚子回去,不知皇后會是何樣心情呢?嚶鳴倒是很期待啊!
秀貴人旋即又笑得如春花般燦爛,“日前,婢妾發現崔答應明明到了月信的日子,卻沒有使用月事帶子,而且已經遲了七八日了,所以婢妾有七分把握,崔答應只怕已經懷上龍胎了!”
嚶鳴呵呵笑了,“貴人可真是做了一件妙事呢!”——皇帝雖然說過,不想再叫其他出身包衣的嬪妃生養了。然而崔氏懷上了,皇帝總不至于打掉他自己的孩子吧?
而崔氏自己……沒有那個母親,愿意舍棄自己的親生孩兒!
而皇后的傲氣,又豈會容得這個孩子出生?
崔答應自己想必也清楚這點吧?那接下來。她會如何做呢?
正在此時,徐晉祿躬身稟報道:“娘娘,崔答應求見。”
秀貴人咯咯笑了,“還真是說曹,曹就到呢!”
嚶鳴看了一眼秀貴人。便道:“貴人先回去吧,我來應對崔氏。”
秀貴人頷首,起身屈膝做了一禮,便退出了帳殿中。
帳殿外,答應崔氏臉色暗沉,一臉的惶恐迷惘之色,她至今都不曉得自己是如何懷上身孕的,明明她每次都會服用那藥物,那是皇后叫人調配的,應該不可能無效啊!
正在此時。秀貴人從帳殿中走了出來。崔答應急忙行禮,“秀貴人萬福。”
秀貴人湊近了崔氏耳畔,低聲叮嚀道:“崔答應,似乎很久都沒用月事帶子了呢,該不會是懷上了吧?”
崔氏身子陡然一顫,滿是驚恐地看著秀貴人。
秀貴人咯咯笑了,“你怕什么?你該怕的是回去之后,如何面對皇后!”
崔氏咬著薄唇,一臉的惶恐無助。
秀貴人曉得風光瀲滟,“快進去吧。今兒風大著呢,若是吹壞了崔答應,可怎么是好呢?”
徐晉祿跟隨之走了出來,略一躬身道:“我們娘娘請答應小主入內。”
崔氏暗暗想。秀貴人既然察覺她有孕了,有特意來了舒妃營帳,就表示她也告訴舒妃這點。崔氏腿有些發軟,然而還是咬了咬牙走了進去。
嚶鳴端坐在羅漢榻上,手里端著一盞茶水,儀態高貴雍容。
崔氏見狀。一咬牙,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求舒妃娘娘,救救婢妾!!”
嚶鳴適時地露出了驚愕之色,“崔答應這是做什么?你好歹是皇上的嬪妃,難道還有人敢害你性命嗎?”
崔氏立刻毫不掩飾地道:“回娘娘的話,婢妾已經有了差不多一個月的身孕了!婢妾不想失去這個孩子,求娘娘搭救,婢妾感激不盡!!”
嚶鳴眼瞼微垂,忙叫半夏攙扶了崔氏起來,讓她坐在自己手邊的一架椅子上——那正是方才秀貴人坐的椅子。
嚶鳴暗暗瞥了一眼崔氏平坦的小腹,“既然崔答應打開天窗說亮話,本宮也不多說廢話了。也不妨直說,皇后的性子,是斷斷容不得你腹中孩兒降生的。”
崔氏忙點頭,“婢妾明白,所以婢妾著實無路可走了,才來求娘娘!”
嚶鳴苦笑了笑:“怎么崔答應這般瞧得起本宮,覺得本宮能在皇后的算計下,保住你和你的孩子嗎?”
崔氏頓時噎住了。
嚶鳴幽幽嘆了口氣,“你是知道的,本宮差點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崔氏急忙道:“可是四公主最終還是平安降生了啊!”
“那是本宮運氣好!”嚶鳴淡淡睨了她一眼,“若本宮真有本事,又豈會產后被算計得不能再生養了?”
崔氏再度噎住了,舒妃宮寒傷體,不能再有生養,的確不是什么秘密了。一時間,崔氏只覺得遍體生寒,仿佛看不到半分希望一般。若連舒妃這個最得寵的妃子都無可奈何,那她還能求助誰呢?嫻妃?嫻妃只怕根本不會信她吧?
嚶鳴滿是憐惜地嘆了口氣,“你也是可憐。本宮雖然敵不過皇后,但到時可以給你出個主意。”
聽了這話,崔氏仿佛落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浮木一般,滿是祈求地望著嚶鳴:“求舒妃娘娘指點迷津!”
嚶鳴徐徐道:“你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瞞著了。反正回宮之后,你也不可能再皇后眼皮子底下瞞住她!既然如此,還不如敞開了,告訴皇上。皇上一高興,說不準晉你位份了。”
崔氏點了點頭,先晉個位份,的確是利益最大化了,然而再晉位,她也頂多是個常在,還是不夠保住自己的孩子。
旋即,嚶鳴又道:“其次,就是回宮之后了!你需記住一點,一定要死死賴在皇后的宮里,求皇后照顧你的胎!”
崔氏愕然瞪大了眼睛,“這——”也不是等于把脖子伸過去,讓皇后砍殺嗎?
嚶鳴揚唇一笑,“皇后還是在乎她的賢惠名聲的,若是她照顧下,你落了胎,皇后第一個難辭其咎!所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崔答應想必明白這一點吧。”
崔氏眼睛一亮,急忙點了點頭,或許……這真的會是保住她肚子里孩子唯一的辦法了!!
嚶鳴叫孫嬤嬤去取了兩盒燕窩賞賜給崔氏補身子,便打發她離開了。
半夏一直在旁邊聽著,崔氏一走,她便忍不住問:“娘娘,這樣真的能保住崔答應腹中孩子嗎?”
嚶鳴淡淡一笑,“誰知道呢!反正,起碼會叫皇后臉上難堪、心里也難受!只怕她不好過,本宮心里就痛快!”
賴著讓皇后照顧胎相,對于崔氏而言,的確是如今最好的法子了。然而,皇后的手段,愈發詭秘狠毒,只怕即使如此,也未必真的能保她平安生產。
秀貴人還真是恨毒了皇后,直接給她心里扎一根毒刺。皇后是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送翠羽上皇帝榻本就不是出于自愿,如今翠羽還有孕了,那可真真是打皇后的臉了!
那崔氏倒是真的聽了嚶鳴的話,當天就叫了太醫給她診脈,果然確診是有了快足月的身孕了。皇帝得知此事后,并沒有晉她的位份,不過賜了她一個單獨的帳殿,讓她離開御帳,安居養胎。
當晚,皇帝來了嚶鳴的帳殿歇息,一起用過晚膳后,皇帝忍不住私底下跟她解釋道:“崔氏的身孕,只是個意外……”
嚶鳴忙揚起一張笑臉,道:“臣妾沒那個小心眼兒,崔答應雖然是皇后身邊的人,可性情溫順,臣妾與她也沒什么仇怨。何況來的路上,她悉心服侍臣妾起居,臣妾好歹要記她幾分好。”
聽了嚶鳴這番話,皇帝眉頭舒展開來。
嚶鳴眼珠一轉,便又道:“崔答應如今懷了身孕了,如果再照著答應的位份,著實薄待了些,不如皇上賞她個常在吧,也能叫她安心養胎。”
皇帝點頭,道了一聲“好”,他之前沒給崔氏晉位,也是怕嚶鳴心里不舒服,如今嚶鳴都替崔氏求位份了,皇帝自然無不答允。便喚了王欽過來,道:“去傳朕口諭,答應崔氏懷妊有功,晉為正六品常在。”
“嗻!”王欽應了一聲,立刻便去傳旨了。
崔氏的帳子,是草草搭建出來的,又遠離皇帝住處,著實有些寒酸。連伺候她的兩個宮女和一個太監都散漫不經心,根本不拿崔氏這個答應當主子,連被窩里連個湯婆子都沒有。
崔氏摸著冰涼的床榻,暗自氣恨地咬了咬嘴唇,早知如此,還不如隱瞞有孕。皇上在得知她懷孕之后,根本沒有半分歡心之色,更直接叫人把她趕出了御帳。想到皇帝的冷漠與薄情,崔氏不禁眼圈都紅了。
守夜的宮女紫鴛困怏怏打著哈欠,懶洋洋道:“小主,您快睡吧。您月例的羊油蠟可不多,仔細用完了,以后就只能黑燈瞎火了!”
紫鴛那嘲諷的語氣,叫崔氏郁火結心,偏偏氣得發不出火來。然而宮女說得對,答應的月例很少,雖然比宮女多很多,但跟那些嬪主妃主比起來,便是天壤之別了。連照明的羊油蠟,每日只有一支,只夠燒半個時辰。若是用多了,月底的確就得黑燈瞎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