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去世那年,是昭憲十九年,按照公元紀年法就是1799年。
從1799年到2016年。
217年的時間差。
轉瞬變幻。
當眼前的光怪陸離消失,當血玉手鐲中最后一縷血色不復存在,呈現在嚶鳴眼前的,還是那個她親手構筑的靈泉,不過已經大了好幾倍,從碗口般大的口徑,變成了水桶口徑,靈液汩汩涌出。仙品紫竹蔚然成林,悟道茶樹叢叢繁密
穿越古今,改變只是時間,而不是空間。
她是在靈泉前離開的,所以現在也身在靈泉跟前。
“靈泉還存在,說明二百多年以后,清朝沒有滅亡。”嚶鳴微微露出笑容。便忙以心念感觸地底的龍脈
“不及兩百年前磅礴了”嚶鳴喃喃道,比起永琚在位時候,龍脈弱了至少五成。如此可見,皇權已經衰微
這里是紫禁城中的禁園,從她開始布置那一天起,就不允許外人入內。而且想要禁園法陣,身上必須佩帶仙品紫竹,否則她親手設下的雷劫大陣,可不是吃素的。
現在是晚上,明月一輪當空,夜色清涼如許。
“娘親,要去找十妹么?”煙兒趴在嚶鳴的肩膀上,毛茸茸的大尾巴搖曳著。
嚶鳴抬頭看著禁園之外,夜色中的紫禁城,巍峨而神秘,她喃喃道:“懿歡不在宮里”畢竟她離開大清朝的時候,懿歡就已經下嫁,如今她身在何處,倒是無從得知了。
“罷了,先離開紫禁城吧。”禁園中雖然無人,還是不宜在此久留。
禁園靈泉,與歷代皇帝帝命相連,任何人進去禁園,皇帝都能感受到。不過一旦法力修為脫離凡俗,那凡俗的帝王自然也無從感知了。元嬰期就已經是半人半仙,算是脫離凡俗,何況她已經突破元嬰期,成為地仙。
她只是擔心現在的皇帝若是突然來到禁園,這個小小園子,她可無處可躲。
于是掐一個隱身法咒,駕馭仙鼎,凌空而上,悠悠然遠去在紫禁夜色中。
天亮了。
嚶鳴一身緋紅妝緞旗服,出現在通往飛機場的街道上。既然不曉得懿歡身在何處,那還是先去一趟杭州吧,她已經四十多年沒見婧歡了,著實有些迫不及待。
記得第一次回到現代,她的裝束,還引無數人議論呢。
這回倒是好了,滿大街上,男穿唐裝,女穿古式旗服的比比皆是,只不過都不及嚶鳴這身華麗耀眼罷了。穿古裝的,雖不算大多數,但也有一二成之多,還有兩三成是穿旗袍沒錯,就是露大腿露胳膊的現代旗袍,那叫一個修身顯身材!一個個婀娜扭屁股走過,端的是誘人!不過偶爾也有幾個不自量力的,明明肥得跟母豬似的,居然還敢穿現代旗袍!!簡直是污人眼睛!
旗袍是最適合東方女性身材的服裝了,同樣也對身材有相當高的要求。
身材不好穿旗袍,簡直是毀滅。
嚶鳴還發現一點,無論穿古式旗服還是現代旗袍的女性,以及明式襖裙、宋氏襦裙古裝女性,全都盤頭,古式的漢家發髻、滿人兩把頭、現代式的雅致盤發,類型繽紛,但沒有一個披頭散發。但古代的禮儀中,無論男女,披頭散發出門,都是無禮的舉止。
由此可見,古代雖然已經過去,古風卻流傳深厚。
嚶鳴看在眼里,倒是覺得不錯。
老祖宗留下好東西,的確該好好保留。
當然,大多數人穿的還是現代裝束,不過衣服上往往也帶點古風元素,像是民國時期似的,西式的洋裝,反倒是沒什么存在感的樣子
連機場建得都滿是古風。售票員的工作服都是旗袍呢,藍色纏枝蓮紋樣,整得像只青花瓷瓶。
一張從京城飛往杭州的機票,要三個小時后才能起飛。嚶鳴也只能慢慢等著。
坐在嚶鳴旁邊等飛機的是個穿旗袍的小姑娘,年紀不大,瘦瘦的,沒胸也沒屁股,因此旗袍根本撐不起來其實太瘦也不適合穿旗袍,得胸大腰細屁股大,這樣的身材,穿旗袍才最妖嬈動人。
那丫頭正低頭玩手機,正在看著最新一則新聞,嘴里還在嘀咕:“一張大餅臉,腿又短又粗,居然也能當王妃!”
嗯??嚶鳴的好奇心頓時被吊了起來,急忙偷偷一撇,那則新聞的標題十分明顯:平民王妃楚寄悠!!
丫頭捧著腮幫子,眼睛都快成心形了:“小學體檢驗血的時候,為什么我沒檢出有靈根呢?要是我有靈根,我也能跟王子皇孫們一塊讀學宮,長大了,也能嫁給王子做王妃了”
啪!!
一個中年婦女的大巴掌甩在了丫頭的腦門上,“你都十八了,還做這種春秋大夢!!”
丫頭被自己老媽打得淚眼汪汪:“人家也知道,擁有靈根,比中百萬大獎的概率都低可偶爾做一下夢有什么關系?老媽!你看看這個楚寄悠,長得還沒我漂亮呢!”丫頭立刻笑嘻嘻了。
嚶鳴暗道,這嘻嘻哈哈的丫頭雖然身材干癟了點,但小臉蛋還是蠻漂亮的,清純又水嫩。而那個楚寄悠的長相,的確很平庸,微胖,個子也矮矮的,很大眾的外觀。
丫頭老媽挖苦道:“人家有福氣!天生有靈根,王子皇孫都爭著追求!你呀,等下輩子吧!”
從這對母女的對話,嚶鳴倒是發現了有趣的現象。原來,兩百年后,已經有了檢測靈根的方法,就跟驗血似的。其次,一旦檢驗出有靈根,就可以就讀學宮蘭臺學宮、昌平學宮,這些都保留了下來么?
而皇族也在竭盡全力地優化血統,王子皇孫都爭相追求一個長得并不怎么漂亮的平民女子,可見對靈根血脈的渴求。
而用丫頭的態度來開,皇族就算權力衰微,但在民間也已然有著極高的聲譽和地位。
所以說,現在應該是君主立憲制了?
嚶鳴抬頭看了看候機大廳的大屏幕,上頭是個身穿唐裝的政治人物,正侃侃而談地發表就職演說,這位是剛剛當選的內閣的首相。
政體整得跟英國似的??
“哎呀,你這衣服是妝緞料子吧?”丫頭的媽媽瞅著嚶鳴的旗服,發出了驚呼。
嚶鳴一愣,現代人還認識妝緞??記得第一次回到現代,就沒人認出她旗服是什么料子。
哦,是了現代已經改變了。
嚶鳴笑著點了點頭,緋紅色的串枝芙蓉妝緞,是江寧織造進獻的料子。
丫頭也驚呼了:“我記得妝緞很貴的,光料子就得好幾萬塊呢!還有你這領口袖口的刺繡,手工費也很貴吧?”
都是針線嬤嬤繡的,手工費算不算貴,還真不好說呢。
“還行吧”嚶鳴含糊地道。
“老媽,我也要訂做一身復古旗服!”那丫頭立刻黏在了她老媽身上
“一邊去!!你知不知道這東西有多貴!把你賣了也買不起!”
“我又沒沒要妝緞,普通綢緞也行啊!!”
“就算是普通絲綢做一身復古旗服,不用刺繡的,也得兩三千呢!!你身上的旗袍不是上個月才訂做的嗎?!花了八百多呢!現在又要復古旗服!!你這敗家玩意兒!!”老媽發飆中
嚶鳴聽得頭大如斗。現代旗袍布料少,自然就便宜不少,而復古旗服從脖子包到腳,所費不了是現代旗袍的數倍,自然貴得多。瘦丫頭身上,正穿著一身豆綠色短袖旗袍,如意形盤扣,胸前繡了一支白桃花,繡工不怎么樣,料子也是很普通的提花府綢,但樣式設計得倒是蠻清新可人。這這丫頭挺配。
很快,大屏幕上,首相大人發表完演說后,立刻便切換到了皇族逸聞上。
“固山貝子啟泓在中東戰場受重傷,今日凌晨三年已經送回國內醫院特級病房進行搶救,如今仍處于昏迷狀態,生命垂危!”
“啟泓貝子是上代渤海郡王的第四子,十八歲襲奉恩輔國公爵位,二十一歲參軍,遠赴中東戰場,兩次立下二等軍功,爵位累加至固山貝子。在遇襲前,剛剛搗毀敵軍武裝組織,立下一等軍功,皇帝陛下對此深感欣慰,還親自發表聲明,等啟泓戰勝歸國,會加封他為多羅貝勒”
嚶鳴心中暗自道,皇族參戰??這么說皇族很有可能保留了一定的軍權?
忽的,她看著大屏幕上突然亮出來的照片,腦袋轟然巨響。
他的長相
嚶鳴瞪大眼睛,像太像了!!
甚至比她的兒子永琚,長得都更像更像弘歷。
細長的眉毛,帶笑的丹鳳眸,薄薄抿著的嘴唇,年輕的容顏,都像極了與她初見時候的弘歷不過他看上去更年輕,發型也不是從前的禿瓢了,留著短短的頭發,分外顯得精神。
可畫面一轉,便到了那個醫院的重癥監護病房,病房床上,躺著的正是臉色蒼白的固山貝子啟泓
“太像了”嚶鳴嘴里喃喃念著,她再也坐不住了。
飛機票什么的,全都顧不得了。她直接沖出了候機大廳,叫了一輛出租車,要求前往新聞里所說的那家醫院。
一個小時后,抵達。
不過固山貝子啟泓所在的重癥監護病房,剛剛把一干記著趕了出去。明顯不容許外人入內的樣子。
不過對于嚶鳴而言,卻沒什么難度。
掐一個禁錮法決,所有人都瞬時被定住了,他們的時間仿佛全都停滯了一般。
嚶鳴就這樣毫無阻礙地進入了病房。
他就那樣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生機已經非常微弱了。但是,微弱中,嚶鳴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靈氣,原來,他還是個具備靈根的皇族子弟呢,而且法力修為已經到了練氣巔峰,以他年紀來看,的確悟性不俗。
嚶鳴緩緩走上前,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那張如斯熟悉的容顏。
容長的臉,年輕得沒有一絲皺紋,他應該只有二十多歲吧?還上去還有點青嫩呢。
嚶鳴不禁悵然,嘴里喃喃道:“弘歷,這孩子難道是我們的后代子嗣嗎?”她的手背輕輕貼在那張蒼白的臉上,皓腕上的血玉手鐲哦不,它已經一絲血色也無,已經不能稱之為血玉手鐲了,看上去更像是是冰種翡翠手鐲。
那手鐲也隨著他的手,貼在了固山貝子啟泓的下巴上。
忽然,嚶鳴驟然感覺到,手鐲輕了半兩。
她不禁一愣,忍不住掂了掂,心中甚是納罕。真是怪異,之前也覺得手鐲好像重了些許,如今又覺得突然輕了些,好像是里頭什么東西跑出來的似的
嚶鳴搖了搖頭,便對著重度昏迷的啟泓道:“以你修為,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想要恢復,只怕最少要一年。罷了,看在你長得那么像弘歷的份兒上”
嚶鳴笑著捻了一枚九轉靈丹出來,塞進他口中,“有這枚丹藥,你最多明天就能蘇醒了。”九轉靈丹,靈力充沛,遠勝參華丹十倍,普通人服用反倒有性命之虞。可對啟泓而言,卻是最好的滋補品。
昨晚這一切,嚶鳴摸了摸肩膀上的煙兒,“好了,咱們該去杭州和婧歡團聚了。但愿沒有誤了飛機起飛的點吧。”
于是,便施施然走出了病房。
肩膀上的煙兒回頭瞅著昏迷中的固山貝子啟泓,狡黠地笑了。
而在那個身體里,一個新入住的靈魂急躁地吶喊著
嚶鳴運氣不錯,雖然回飛機場晚了,但飛機限制流量,起飛也晚了。所以,她順利地登上了飛機。
“婧歡”想著四十多年沒見的女兒,嚶鳴鼻子有點發酸。婧歡,額娘來了,你可想額娘了?
想著婧歡那孩子的笑靨,可想想著想著,嚶鳴腦子里卻突然冒出了固山貝子啟泓的病容
從他病房里出來,嚶鳴走覺得丟了什么要緊的東西似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看樣子,她還沒有從弘歷的死帶來的悲痛中走出來啊
飛機上不允許帶寵物,所以煙兒只能被丟在藥園仙境中。
淡水藥河的靈泉,雖然被嚶鳴挪去了一半,如今著實縮水不少,但藥園世界的面積倒是沒有縮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而且涌泉已經在慢慢恢復中了,想來用不了幾年,不能恢復如初了。
煙兒此刻化作人形,正美滋滋躺在朱果樹下的藤椅上,嘎嘣嘎嘣吃著大紅棗,“老家伙,誰叫你總老算計小爺?這下子急死你!嘿嘿!!”
“誰叫娘親怕鬼,總不開啟天眼,所以自然也就看不到鬼魅之物。真沒想到,你藏在那里頭,更沒想到,你居然遇到合適的肉身唉”煙兒嘆了口氣,“果然是前世改變帝國命數,攢下的百萬功德,所以換來了福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