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貴

第4章 故人(二)

坤寧宮

當今皇后蘇沉魚冷冷的看著蘇夫人喋喋不休的哭訴。

“皇后娘娘,您可要給咱們蘇家作主啊,寒家如此放肆,只不過是個旁宗子弟罷了,竟敢當街鞭打國舅爺家的少爺,若不加以懲處,恐怕京里上下都以為蘇家任是誰都能踩上一腳,皇后娘娘您的臉面可要往哪里擱……”蘇夫人一邊抹淚一邊恨恨地道,就似她受了多大的屈辱般。

也不知為何,皇后今天的耐性特別不好,若是往常,哪怕再不齒這個嫂子,她也會耐著性子聽她把話講話,再敷衍一番讓她回去。可此刻,她向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似乎并不能壓制心頭愈漸旺起來的邪火。

“說夠了沒有?”皇后重重在面前幾案上一拍,手上華麗細長的金絲指套劃過桌面,發出尖利的聲響。

這聲音駭得蘇夫人忘了哭訴,她瞠目結舌地抬起頭來,面上脂粉因眼淚而糊了滿臉,配上她此時的表情,看起來格外可笑。

見了她這副樣子,蘇皇后更是壓不住心中的不喜。

蘇沉魚雖貴為皇后,但蘇家并非什么名門望族,二十年前的蘇家,甚至只有蘇沉魚的父親在京中任了五品的禮部精膳清吏司郎中來支應門庭。五品在地方來說也許算是個不得了的官了,可在皇親國戚、高官顯貴遍地走的京城,五品官著實算不得什么,更何況還是在禮部下面這么一個清水衙門里的五品官。

所以,當初陛下選后時冊了蘇沉魚為后,蘇家上下在不敢置信之后,都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暈乎感。

蘇家的不顯并未因出了位皇后而有所改變,當今陛下并未大肆封賞蘇家,更未提拔蘇家之人在朝中任要職,只是封了蘇沉魚之父為承平伯。雖然蘇家在朝中的地位仍然沒有提升多少,但因為蘇皇后,蘇家到底還是勉強稱得上京城名流。

如今的承平伯乃蘇皇后的嫡親兄長蘇如海,面前這位蘇夫人便是承平伯夫人。

承平伯成親時,蘇沉魚還未登上后位,當時的蘇家在京城來說太過平凡,是以承平伯的夫人也只是出自小吏之家,根本沒有半點大家閨秀應有的儀態。

有時候她甚至是粗陋愚蠢的,就比如此時。

蘇皇后素來是不喜這位嫂子的,在她還待字閨中時便是如此,在后宮中養尊處優了二十年之后她更是難以忍受貴為一國之母的自己有個如此粗鄙的嫂子。

皺了皺眉,不掩眼中的厭惡,蘇皇后居高臨下的望著蘇夫人,冷聲道:“不過就是個庶子,落在旁人眼里,恐怕還要以為被打的是蘇夫的的嫡親兒子。”

蘇夫人在子嗣上格外艱難,嫁進蘇家五年都未得只男半女,無奈之下只能停了通房妾侍的避子湯,又過了兩年才終于生了個女兒,之后再無所出,到這時,承平伯府的庶子庶女早已蹦了一大堆。

無子是蘇夫人心頭無法痊愈的一道疤,此時被蘇皇后毫不留情的揭了開來,難堪之余亦不免有幾分怒意。

拿起帕子插了插臉,蘇夫人收起面上的悲色,“皇后娘娘以為臣婦想來找您哭訴嗎?若不是您的好兄長逼著,臣婦如何會為一個見不得人的庶子出頭。”

蘇夫人平日里也沒少搓磨家中的庶子庶女,她也不認為自己這樣說話對皇后有什么不敬的。

承平伯府說來是皇后娘家,可蘇家并未因蘇皇后而風光多少。這些年來,蘇夫人打理著承平伯府的后院,不僅要為府中的開支犯愁,還要應付那眾多的美妾通房、庶子庶女不時的妖蛾子,早已心力憔悴。總之她的獨女去年也已經出嫁,如今整治起承平伯府的庶子女來更是毫不手軟。

這次被寒家旁宗子弟打傷的是承平伯最寵愛的小妾生的兒子,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平日里讀書毫不上心,倒是將承平伯身上的風流學了個十成十。這次就是因為與寒家那旁宗子弟爭一名歌姬才被打斷了腿。

蘇夫人聽到這個消息時可別提有多快意了,這快意到此時都未消去:“皇后娘娘也知道,伯府里作主的可只有伯爺,伯爺平時可是把那小婦養的當成眼珠子來疼,這次若不是臣婦攔著,他恐怕要沖上寒家去找公道去了,說是什么寒家太不把皇后娘娘看在眼里了,要讓寒家嘗嘗咱們承平伯府的厲害。”

曾經有一段時間,蘇夫人是很敬畏自己這位皇后小姑子的,即使她也明白蘇皇后心里對她的不屑。不過在一次偶然得知世人所謂的帝后感情深厚只是個假象之后,她藏在心底的不滿便如瘋長的野草般再也壓不住了。

蘇夫人對蘇家的怨言不可謂不深。

雖然出身不高,但蘇夫人未嫁之前也是被父母如珠似寶的寵著。剛嫁到蘇家那段時間也還好,那時蘇家只不過是個門第不顯的官宦之家,一家人倒也和和氣氣的,她與蘇如海也能相敬如賓,著實過了一段時間的舒心日子。

沒過兩年,蘇家狗屎運般的出了個皇后,蘇沉魚與蘇如海的父親還封了承平伯,整個蘇家就如同乍富的乞丐般跌跌撞撞闖入了京城名流。見識過真正的富貴人家的風光,承平伯府哪還能過從前的日子,也不管自家的情況如何,一味的學著豪奢起來。

不僅如此,蘇家的男人們也仿佛一夜之間都風流起來了,老承平伯就是這樣死在了新養的外室肚子上。蘇如海襲了爵之后更是變本加厲,小妾一個一個的往府里抬,新鮮個幾天就丟在府里不管不顧,若不是蘇夫人這些年來戰戰兢兢的打理伯府,又有蘇皇后在暗地里撐著,恐怕承平伯府早就維持不下去了。

蘇夫人如今發泄怨氣的方式就是進宮見蘇皇后。

皇后當然尊貴非常,但蘇夫人在蘇皇后面前可真是能撕開臉來什么都敢說,根本不怕那些難聽的話會惹怒蘇皇后。

這些年來蘇夫人也看清楚了,剝開世人以為的帝后感情甚篤的假象,蘇皇后有的也不過就是皇后這個名號了。她也不怕蘇皇后會在憤怒之下不再管承平伯府的事,雖然承平伯府對蘇皇后來說只是個拖累,可若是沒了承平伯府,那蘇皇后可是連個娘家都沒有了。她更不怕蘇皇后會對她做些什么,好歹她也是朝庭命婦,一個無寵亦無權的皇后要加害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這些年每次進宮,蘇夫人都要氣得蘇皇后一張端莊優雅的臉都變形了才會滿意離開。

母儀天下的皇后被自己氣得渾身發顫,只要一想到這里,蘇夫人心里就有種異樣的滿足感。

果不其然,聽了蘇夫人的話,蘇皇后一張臉變得鐵青。

見著蘇夫人面上的得意,蘇皇后深吸一口氣,冷冷地道:“回去告訴承平伯,若還想安生的做這個承平伯,就好好的憋著這口氣。”

“伯爺什么脾氣皇后娘娘最是清楚不過,恐怕他不會聽臣婦的,”蘇夫人假笑道,說到這里她對蘇皇后為何對寒家如此退讓也有疑惑,“不過這寒家也實在該懲治一番了,只不過是個旁宗子弟……”

“閉嘴!”

蘇皇后一雙眼凌厲似刀的看著蘇夫人,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后,即使蘇皇后在當今陛下的心里地位并沒有那么重要,但她發起怒來的威勢依然駭得蘇夫人囁囁嚅嚅的再不敢多言。

“寒家不是承平伯府能碰的,以后碰到寒家的人都給本宮繞著走!”蘇皇后這番話中似帶了凜冽寒氣。說完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好半晌之后才幽幽地道,“畢竟,在皇家玉牒上,元后可不是本宮……”

聲音到這里嘎然而止。

蘇皇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而蘇夫人則被驚得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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