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城多水,遂湖州人多愛荷喜蓮,每到夏季荷花盛開之時,文人士子們少不了要舉辦幾場以賞荷為主題的文會,碧水賞荷,吟詩作對,倒也是雅事一樁。
最初只是三五知交好友之間的私人文會,后來漸漸風靡整個湖州城,到得如今,除了私人性質的小文會,還發展起來了一些每年固定時間舉辦的大型文會。
這其中,最引人矚目、影響力最大的,便是由鳳鳴閣每年五月初五晚舉辦的重五文會。
端午節乃一年之中最重要的幾個節日之一,往前湖州城其實是有專門的端午文會的,后來發現湖州城的人實在是愛荷成癡,就算是端午,文會上才子佳人們做出來的詩詞也多是與荷有關,端午這個主題更是少有人記得,再往后便干脆不拘節日辦成賞荷文會了。
鳳止歌是四月初四醒的,將將醒了一個月,正好趕上了眾人注目的重五文會。
當然了,鳳止歌與外界脫節了二十年,又才醒過來一個月,是萬萬不可能對湖州城的事情了解得這么清楚的。
這些事情,都是興奮不已的鳳鳴祥拉著她在她耳邊念叨的。
看著在拉著她袖子喋喋不休的鳳鳴祥,鳳止歌都不得不感嘆,敢情趙幼君這顆歹竹,除了出了鳳鳴舞這顆歹筍外,也好不容易的出了鳳鳴祥這個好筍。比起容貌和性子都與趙幼君如出一轍的鳳鳴舞來,性情敦厚善良的鳳鳴祥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聽慕輕晚說,鳳止歌沉睡不醒的這八年來,盍府上下,也就只有鳳鳴祥時常來洛水軒看過她。
據說鳳鳴祥第一次來到洛水軒還是緣于他難得的一次頑皮。
鳳鳴祥自幼聰慧懂事,四歲由鳳麟親自啟蒙之后便刻苦讀書,鮮少有讓趙幼君操心的時候。
但凡一成不變的日子過久了,總會有厭倦的時候,鳳鳴祥也是如此。
那日,難得懈怠的他為了避開身邊的小廝躲躲清閑,不僅沒在平時常待的地方,反而故意往侯府里最偏僻的地方走。
這一走,就走到了堪稱威遠侯府偏僻之最的洛水軒里。
趙幼君這些年來恨不得讓洛水軒里的兩個人永遠消失,自然會極力淡化洛水軒的存在,平素里除了她的幾個心腹負責給洛水軒送些生活必需品,便再沒其他人關注洛水軒。
是以,鳳鳴祥自然不知道,他所熟悉的侯府里,還有這樣一個幽靜之所。
再然后,鳳鳴祥好奇之下闖入了洛水軒,也發現了被慕輕晚挪到亭子里透氣、昏睡著的鳳止歌。
用鳳鳴祥的原話說,他是打從第一眼看到鳳止歌起,就認定這便是他的妹妹,即使是后來,他的親妹妹鳳鳴舞出生了,也沒改變他的這一認定。
……
“妹妹,妹妹……”鳳鳴祥喚了幾聲都沒引起鳳止歌的注意,鳳鳴祥有些委屈地伸出手在鳳止歌眼前揮了揮手。
鳳止歌抬眼看了他一眼,“何事?”
這并不凌厲的一眼看得鳳鳴祥下意識的一縮。
也不知為何,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妹妹起,他就特別的喜歡,也許是真的投了眼緣。妹妹未醒之前,鳳鳴祥只要一有空就偷偷溜去洛水軒看她,盼著她快點醒過來。可妹妹真的醒過來了,雖然與他想象的一般聰明可愛,怎么他就莫名的有些怕妹妹呢?
鳳鳴祥頗為苦惱。
看著鳳鳴祥這副只差沒啃手指頭的煩惱樣,一旁站著服侍的李嬤嬤不由一笑,心里跟鳳止歌一樣感慨。
這么可愛的小小少年,怎么就是從趙幼君的肚子里出來的呢?
“主子,鳴祥少爺,用點點心吧。”李嬤嬤將一碟仍冒著熱氣的點心放在兩人面前。
鳳止歌無奈地摸摸鳳鳴祥的頭,這明顯是“以下犯上”的舉動,在鳳鳴祥看來卻是妹妹對他親近的表現,立刻像一只被順毛的小狗一樣高興地笑瞇了眼。
“趕緊吃吧,阿……李嬤嬤做的點心可是一絕,一般人別說有幸嘗了,便是聞一聞都不可能。”鳳止歌將碟子往鳳鳴祥那邊一推。
以鳳止歌的心理年齡,對著這個十二歲的小蘿卜頭,她是絕對不可能喊出“哥哥”兩個字的。可是因為他的善意,不知不覺的,她仍是將鳳鳴祥劃進了自己人這一行列。
李嬤嬤見狀笑得有些欣慰。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主子這次回來以后性子變得更開朗了些。
從前的寒素在旁人眼里絕對是個冷心冷情的人,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外人別說是看見她笑了,怕是從她嘴里聽到一個字都不能。別看寒素做下許多大事,可也從沒見她對這些有多上心,就似是,沒什么在意的東西一般。
可這回久別重逢,眼瞅著主子行止間多了些生氣,也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僅會調戲打趣小少年,有時候甚至還能跟自己開些小玩笑。
天知道,李嬤嬤就差沒念阿彌陀佛了。
若是老爺子和大爺三爺知道了,也一定會這般高興吧。
或許,年紀變小了,性子也跟著倒回去了?李嬤嬤這樣想著。卻壓根沒想過,當年的寒素,也曾年幼過啊……
拉著鳳止歌說了這么久的話,鳳鳴祥也是餓了,拈起點心就著茶水就往下咽,待到發現李嬤嬤做的點心確實如鳳止歌所說的那般美味,鳳鳴祥瞠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直往李嬤嬤身上瞅,直到填飽肚子才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鳳止歌身上來。
“妹妹,明天就是端午了,每年除了元宵燈會,最熱鬧的就是重午文會。而且靠近鳳鳴閣的大街小巷里還有許多有趣的小玩意兒賣,到時候哥哥給你買糖人兒吃好不好?”鳳鳴祥一臉“你快表揚我吧”的表情。
鳳止歌抽了抽嘴,她得有多幼稚,才會因為一個糖人兒而高興?
幾番嘆息,終于將鳳鳴祥高高興興地哄走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鳳止歌轉頭問道:“鳳鳴閣那邊,可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