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貴

第109章 又至

這話鳳鳴祥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話中透出的堅定,讓鳳鳴祥自己都以為,他其實只是想替妹妹拒絕掉一門她并不喜歡的親事。

當今皇上親自下旨指婚,且就連圣旨都已經送到了威遠侯府,這時候若是忤逆趙天南的意思拒絕這門親事,只這樣一想,正常人便能知道定會惹來皇上的震怒。

鳳鳴祥并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只是,相比起趙天南的震怒,以及他那定會因此而受到影響的前程,他顯然更在意鳳止歌定親這個事實。

鳳鳴祥知道,在圣旨下了之后想要退這門親有多難,可無論如何,他總得試一下的。

他是真的打定主意了,只要鳳止歌說個“不”字,哪怕拼著觸怒皇上的風險,他也一定要在趙天南面前提及此事。

他眼含期待地看向鳳止歌,等著她的回答。

只是,讓他失望了。

鳳止歌在心里暗暗嘆了一口氣,在鳳鳴祥的注視下,她搖了搖頭,道:“哥哥,我并不反對這門親事。”

“既然你也不同意,那我……”鳳鳴祥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鳳止歌方才說的什么,他瞬間瞠大了眼,驚聲道,“妹妹,你怎么能同意?這可是關乎你一輩子的大事,那安國公府是個什么樣的情況京城誰不知道,難道妹妹想要嫁過去之后與那樣一個惡毒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嗎?”

鳳鳴祥真的沒法相像,他視為珍寶的妹妹,要與那等毒蛇般的女人同住一個屋檐。

當然,他更不能理解的是,為何鳳止歌明知道安國公府是怎樣的一團爛攤子。還要同意這門親事。

然后他猛然回想起,就在他發現自己心意的那天,他在侯府門口看到鳳止歌與兩名男子說笑,其中的一名男子,不就是那安國公世子蕭靖北嗎?

莫非,妹妹之所以會同意這門親事,是因為她真的相中了蕭靖北?

只要一想到還有這個可能。鳳鳴祥的心里便是一陣刀絞般的疼。

鳳止歌再次搖了搖頭。語氣不覺變淡了些,她道:“哥哥,如今既然圣旨已下。這門親事便不可能會被取消,我同意與否根本就不是重點。”

這個道理鳳鳴祥當然知道,但他就仿佛魔障了一般,一心只想著要從鳳止歌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那。妹妹你同意嗎?”他執拗地道。

鳳止歌眼神微閃。

她已經知道了鳳鳴祥的心意,但在她心里。鳳鳴祥也只是哥哥。

她以為,在上次的談話之后,鳳鳴祥能夠放下這些不該有的念頭,與于氏好好過日子。但如今看來,鳳鳴祥最多也就是表面放下了而已。

念及此,鳳止歌輕輕卻堅定的點了點頭。“是的,我同意這門親事。嫁進安國公府也沒什么不好的,至于哥哥所擔心的周語然,對我來說,她根本連個麻煩都算不上。”

能十幾年如一日的對一個孩子下毒手,還囂張到明目張膽的借娘家的死士來達成目的,周語然的狠毒京城許多人都心知肚明。

在京城未嫁的姑娘家心里,周語然絕對是她們最不想其成為自己婆婆的人。

鳳止歌的這番話,若是從其他閨閣千金口中說出來,鳳鳴祥定會不以為然,但身為鳳止歌的兄長,又這么些年親眼看著鳳止歌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鳳鳴祥卻絲毫不會懷疑鳳止歌是否有不將周語然放在眼里的底氣。

正因為相信,鳳鳴祥心里卻更是苦澀難當。

他有感覺,鳳止歌這次絕對是認真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連周語然這個因素都考慮進去了。

鳳鳴祥看向鳳止歌,正好與鳳止歌那雙清澈如琉璃的眸子相觸,他心里突然涌出一陣自慚形穢,就仿佛自己心底藏得最深的隱秘之事在這雙眼下瞬間便無所遁形。

驟然心里一慌,鳳鳴祥再不敢追問什么,只丟下一句“我回院子里看看你嫂子”,便急匆匆地走了。

鳳止歌再次搖頭。

她其實不想與鳳鳴祥生疏,畢竟她這個人的親人緣本就淺,三世以來能得她承認的親人也只不過一手之數。

可是,以鳳鳴祥如今的狀況,她若是不遠著他些,只怕更會讓他犯下大錯。

便在這時,李嬤嬤走進屋,看著鳳鳴祥遠去的背影跟著輕輕一嘆:“主子,鳴祥少爺他……”

做哥哥的對妹妹有了心思,這樣的事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指不定得鬧出多大的風波來。

李嬤嬤在威遠侯府也呆了七年了,這幾年她也是親眼看著鳳鳴祥是如何待鳳止歌的,所以如今便有些格外的惋惜。

“希望他能早日想明白吧。”鳳止歌道。

李嬤嬤點點頭,然后將今天得到的消息撿了重要的一一向鳳止歌匯報了。

到最后,見鳳止歌點頭示意,李嬤嬤便又行了一禮,準備出去。

鳳止歌這時托著腮想了想,卻突然將李嬤嬤叫住了。

“阿蕪。”她道。

李嬤嬤有些詫異地頓住腳步,她回過頭看向鳳止歌,“主子有何事吩咐?”

鳳止歌沉吟了片刻,“今晚流云閣大概會有不速之客,吩咐下去,讓他們不要攔著。”

李嬤嬤先是一怔,有些不明白為何鳳止歌會特意點出這個來,但在鳳止歌吩咐不要攔著那不速之客時,她卻突然明白過來。

主子已經與安國公世子訂了親,以安國公世子的性子,只怕今晚還真得往主子這里走上一遭。

李嬤嬤這時心里頗有奇異之感。

當初她費了不少心思,就是想讓主子與安國公世子能多接觸些,沒準兒蕭世子這樣的愣性子就能打動主子一二,卻被主子看出她的心思,還特意告誡了一番。

如今她已經沒再有這種盤算了。卻不料趙天南的一個指婚,還是讓這兩人成了一對。

想到這里,李嬤嬤就有些想笑,不過到底顧忌著還在主子面前,只能強忍下了。

既然主子對這樁婚事并無抵觸,以趙天南指婚的初衷,必定不會將婚期定在很久以后。想必用不了多久。主子便會與蕭世子成親了。

說起來,李嬤嬤一直認為鳳止歌與蕭靖北從某方面來看是極為相似的,一個是表面溫和實則內里清冷。另一個則是表面冰冷,內里有著不為人知的柔軟。

真想快點看看,主子成親以后的日子會是怎么樣的,想必。一定會很有趣吧……

按捺下心里的期待,李嬤嬤微微笑著應了聲“是”。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也許,她應該將這件事分享給阿顏知道……

李嬤嬤的表情,鳳止歌不是沒發現,有心想要解釋兩句吧。又覺得這樣更有欲蓋彌彰之嫌,干脆便不再開口,由得她去。

是夜。深秋寒涼的空氣彌漫在偌大的威遠侯府里。

夜已深,白日里在府里穿得的仆婦們也都已經入睡。整個威遠侯府便顯得格外的靜謐。

偶爾陣陣秋風吹過,帶起樹上殘余的黃葉,發生輕微的“嘩嘩”聲響。

流云閣那二層繡樓里,這時也是如此。

平日里,鳳止歌房里總會留一兩個丫鬟值夜的,以防鳳止歌夜里有需要時不會無人可供使喚。

但今天,本該值夜的兩名丫鬟,卻在李嬤嬤做主之下提前回去休息了,倒是叫兩名丫鬟對鳳止歌及李嬤嬤的體諒感激不已。

鳳止歌知道李嬤嬤的安排之后,嘴角亦不由抽了好半晌。

若是她沒有記錯,她只是吩咐李嬤嬤讓人不要攔著,可沒叫她如此大亮綠燈。

鳳止歌早早就歇下了。

若這時有人出現在她房里,必然可以借著從半掩的窗欞處照進來的淡淡月光,看到半透明的鮫綃帳內,呼吸清淺的她。

又是一陣風吹過,許是風向的原因,半掩的窗戶發出幾聲短暫的輕響,就仿佛那聲響還來不及散開來,便被人刻意終止了。

鳳止歌悄然張開眼。

還真來了。

朦朧的月光在窗戶旁留下淡淡的銀霜,卻并未能照亮鳳止歌面上那淡淡的笑容。

再然后,鳳止歌便聽到木質窗戶上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擊聲,若是忽略了那是位于二樓外的窗戶而非房門,倒像是訪客有禮貌的敲門聲。

這來人,自然便是鳳止歌所說的不速之客了。

只不過,這位不速之客可與禮貌扯不上關系。

大半夜的來到未出閣的姑娘閨房之外,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算是禮貌吧。

鳳止歌半擁著錦被坐起身,清明的雙眼看了窗戶方向一眼,突然輕聲道:“進來吧。”

在這般安靜無人的夜里,突然自言自語的說了這么一句話,落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只怕會以為鳳止歌這是不是被什么臟東西迷了心竅。

下一刻,那扇木窗突然被人自外打開。

然后,一道黑影動作利落地跳進了鳳止歌的房中。

“蕭世子,好久不見了。”鳳止歌道。

短短一句話,卻讓剛進得屋來的蕭靖北有了種淡淡的“我已經等你很久了”的溫暖之感,看著紗帳內那有些模糊的身影,他心里更有些莫名的心安。

蕭靖北自幼便沒了父母的庇護,后來更是因周語然而一直在生死邊緣游走,類似的溫暖感,他其實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了。

或者說,自他記事之后,他就沒有感受過。

正因為這樣,感覺到這溫暖之后,他便格外的珍惜,進屋之后許久都沒說一句話,只讓自己將這一刻的感覺都記在心底。

見蕭靖北不說話,鳳止歌在黑暗中揚了揚眉,“怎么,蕭世子往我這兒走了幾遭,如今倒是知道不好意思了?”

聽鳳止歌將自己不說話的原因歸于不好意思,蕭靖北也沒多作解釋,他靜靜的吸了口氣,然后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我今天來,只是想問問你,對咱們的婚事,你到底滿不滿意?”

隔著帳子,又是在這深夜并未點燈的房里,即使以鳳止歌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道身影,并不能看清蕭靖北此刻的表情。

想到前兩次,蕭靖北以同樣的方式深夜來到這里時的表現,她的唇亦不由跟著牽起了淡淡的弧度。

“那就得先請問蕭世子,滿意如何,不滿意又待如何?”鳳止歌并不直接回答蕭靖北的問題,卻是拋了這么一個問題出來。

半晌之后,她便聽到蕭靖北的聲音傳來。

“鳳小姐,我……對這門婚事很……”蕭靖北本來打算說出“期待”兩個字的,但在那兩個字縈繞在嘴邊時,卻又因那淡淡的曖昧之意而覺渾身躁熱不已,到底未能說出口,只含糊了過去,“若是鳳小姐不抵觸嫁與我為妻,我也必將……”

用聞越的話來講,蕭靖北便是一坨亙古不化的冰塊兒,活了二十年,他從來沒講過如此露骨的話來,心里想說的話明明已經到了嘴邊,卻死活說不出口,一時間倒如卡殼了一般,只能在原地有些焦躁地踱了幾步。

蕭靖北此前雖然沒有接觸過男女之事,但他對自己的心思,卻也不是沒有察覺的。

明明與眼前的少女并未見過多少次,可一向冷漠待人的他,在看到她獨自前行時,總會不由自主的就想站在她前面,替她擋住一切的風霜雨雪。

他的性命是她救的,他的父親也是在她的開解之下才留下一命,他并非不相信她有自己解決所有問題的能力,會想站在她前面,也只不過是下意識所為而已。

這么多年,蕭靖北從來沒對任何人有過這樣讓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也曾換了個名目向聞越打聽過,然后得到了個“心儀”的答案。

如果,這就是心儀于一個人的感覺,那這感覺,倒也似不錯的樣子。

當然,那是因為心儀的對象是她。

得知皇上下旨為他與鳳止歌指婚,蕭靖北其實很開心,雖然他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把將來的生活經營好,但只要想到將會與他共度一生的,便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人,他便又有了無限的信心。

正因為這樣,他才會在今晚來到流云閣。

他想親口問一問,被他放在心底的姑娘,她是如何看待他們的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