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貴

第115章 和離

依鳳止歌所言,林娘子將小寶交到流云閣里的小丫鬟手里,又囑咐了小寶跟著姐姐們玩耍不要調皮,這才隨著鳳止歌一起上了繡樓,來到鳳止歌房中。

鳳止歌在軟榻上坐了,又指著對面的椅子示意林娘子坐下,待丫鬟奉上茶水之后,才揮手將房里侍候的人遣退了。

“你大概也猜到了,我要與你說的,正是關于梁有才的事。”鳳止歌也不與林娘子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道。

雖然心里早有預感,可是聽到鳳止歌說出來,林娘子仍覺心中一沉。

想也知道,若是這關于梁有才的是什么好事,鳳止歌又豈會特意讓小寶避開呢。

深吸一口氣,林娘子一臉決然地道:“大姑娘盡管說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一副任鳳止歌說什么,她都絕對能接受得了的樣子。

鳳止歌點點頭,道:“上次在鳳儀軒外面你與梁有才分開后,我特意讓人去查了查梁有才這幾年在京城的作為。”

說到這里,鳳止歌看向林娘子,面上有些歉然,“如果你介意我的行為觸碰到了你,那我很抱歉。”

林娘子一怔,隨即連連搖手,“大姑娘可別這樣說,若不是大姑娘出手相助,只怕奴家與小寶早就在那時餓死街頭了,奴家又豈會怨大姑娘,再說了,奴家也清楚,大姑娘與梁有才非親非故的,若不是為了幫我查明真相,又豈會去調查一個陌生人呢?”

林娘子自然是知道好歹的,因為明白,所以心里更感激。

見林娘子如此說,鳳止歌便繼續道:“既然如此,那我們接著說。我要說的關于梁有才的事,便是那時調查到的。”

“梁有才當年確實是進京趕考來了,不過他很不幸的名落孫山,后來還因沮喪而生了一場大病。在這之后。他本是打算回家鄉的,卻在不久之后與一個女人相遇了……”

聽到“女人”二字,林娘子面上一苦。

雖然她如今已經對梁有才這個人徹底死心了,但梁有才畢竟曾經是她的丈夫。兩人之間更是有了小寶這個牽絆,她又怎么可能對梁有才留京不歸,還假死騙她的理由一點都不好奇呢?

這時真相已經露出了隱隱的一角,林娘子只覺一顆心砰砰直跳。

“這個女人不僅出身不凡,便連嫁的夫家都居于高們。說是身份尊貴一點也不為過,不過這個女人的夫君卻常年臥病在床,別說起身了,就是開口說句話都不能。”

聽到這里,對那個女人的身份,林娘子也有了幾分明了,于是她面上便現出驚訝來。

鳳止歌最近經由皇上指了婚,且在一個月之后便要嫁去安國公府。

林娘子并非喜歡打聽八卦的人,但是因鳳止歌的緣故,對安國公府的情況她倒也有幾分了解。

大姑娘方才所說的那個女人……

林娘子抬頭看向鳳止歌。眼中有著疑問。

鳳止歌見狀微微頷道,“你猜的沒錯,梁有才遇到的那個女人就是如今的安國公夫人周語然。周語然當初與安國公成親,尚未圓房安國公便突遭不測,作為女人,守個一年兩年也許不是什么難事,可若是要守個十年二十年,恐怕就少有人能做到了。”

林娘子眼中的驚訝更甚。

“與梁有才相遇的時候,大概是周語然最寂寞的時候,什么的。你也是過來人,自然無需我多言。”

“之后,周語然便在一條僻靜的胡同里買了個宅子安置梁有才,且兩人時常避著旁人幽會。換句話說,梁有才便成了周語然養在籠中的金絲雀。”鳳止歌的語氣中有著淡淡的諷刺。

事實上,也確實挺讓人覺得諷刺的。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女人向來都是作為男人附庸而存在的,在這種大環境之下,梁有才一個讀了十幾年圣賢書的男人。居然會因為貪圖一時的享樂而被一個女人養在院子里……

這種事恐怕是很多人都難以想象的。

林娘子身形歪了歪,若不是她此時是坐在椅子上的,說不定便要一頭栽倒在地。

雖然隱隱猜到梁有才假死不當與周語然有關,她卻沒想到這真相居然如此不堪。

林娘子完全無法理解,為何當初那個苦讀詩書一心只想著考取功名的梁有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心里的震驚緩緩散去,林娘子突然站起身。

不行,她必須與梁有才徹底斷絕關系,她絕不能讓小寶有個這樣的父親,否則,日后這件事若是落于旁人耳里,小寶將來又有何面目再安心生活?

可是,她現在連梁有才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又何談找到他并與他斷絕關系?

林娘子下意識地看向鳳止歌,“大姑娘……”

話未說完,她便有些羞赧地低下了頭,大姑娘已經助他們母子良多,她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她,可是,若不向大姑娘尋求幫助,僅憑運氣,她得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轉多久才能碰到梁有才?

“林娘子,你想做什么不妨直說,能夠幫得上忙的我自然不會推辭。”鳳止歌道,見林娘子還要推辭,揮了揮斷她,繼續道,“你也不必覺得會麻煩到我,事實上,你應該知道安國公世子與周語然之間關系十分惡劣,而我即將嫁入安國公府,將來與周語然之間是絕無可能和平共處的,說起來,梁有才這件事,如今倒是捏在我手里的周語然的把柄,總有一天會被我拿出來的。”

這并不是鳳止歌為了安慰林娘子而特意說的。

事實上,早在查到梁有才與周語然之間這不清白的關系時,鳳止歌就隱隱有感覺,自己將來說不定會與周語然扯上關系。

卻沒想到,這關系會變成這樣。

聽鳳止歌如此說,林娘子心里也松了一口氣,只要沒有因為她的事而麻煩到大姑娘,那便好了。

“既然如此,那奴家就厚顏請大姑娘幫忙,讓奴家與梁有才見上一面。奴家要與他和離,而且小寶必須改姓林,而且跟著我一起離開梁家!”林娘子面現堅決,“我不能讓小寶留在梁家。更不能讓小寶有個這樣無恥的父親,紙是包不住火的,梁有才做下這種事總有一天會被其他人知道,若是不讓小寶與他斷絕關系,小寶將來要如何抬起頭來做人?”

鳳止歌暗暗點頭。

林娘子的要求若是聽在旁人眼里。只怕會以為她是不是瘋了。

在這個年代,和離并不少見,但和離之后兒子隨母姓且隨母親離開夫家的,卻絕對無人見過。

換了任何一家,只怕也不會答應林娘子這樣的要求。

不過,梁有才的情況卻是不一樣,首先他當年就已經假死,而且他絕對不可能任他與周語然之間的關系暴露出去,所以只要拿這一點想要挾,也不愁梁有才不就犯。

鳳止歌點頭。卻是因為林娘子雖然是女子,卻渾不似尋常女子那般柔弱甚至軟弱。

若林娘子真是個遇事只會哭哭啼啼的,還真不值得鳳止歌一再幫她。

“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我自然不會勸你,你準備一下吧,這兩天我就安排你與梁有才見上一面,你的那些要求,他會答應的。”鳳止歌說得篤定。

聽鳳止歌這樣一說,林娘子心頭也是一松。

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駭人聽聞,只不過小寶她是絕對不能讓他留在梁家的。所以哪怕明知道這個要求很難得到旁人的認同,她仍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好在,還有大姑娘。

林娘子自來都是柔韌且堅強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梁有才傳出“死”訊后獨自一人贍養婆婆,撫養幼子。

但,再堅強的人,也總會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難處。

在危難之時,能有一個人可以拉上一把,這種萬幸的感覺。只怕也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

林娘子此時便是如此。

“多謝大姑娘屢次相助!”林娘子沖著鳳止歌鄭重的行了個禮,“奴家知道大姑娘幫奴家并非為了奴家的感激,大恩不言謝,這個‘謝’字奴家也只會說一次,從今以后,大姑娘便是奴家的恩人,便是小寶,待他日后長大成人,奴家也會將大姑娘的恩德一一告之于他……”

鳳止歌有些無奈的笑了。

對她來說,這真的只是順帶的事,可看林娘子的樣子,卻似是要將她每日三柱香的供起來了。

第二天,鳳止歌便安排林娘子去了梁有才所在的那個看似普通的院子。

周語然最近可沒有時間去這院子里與梁有才私會。

眼看著鳳止歌與蕭靖北的婚期將近,哪怕周語然心里恨不得蕭靖北立刻死在她面前,但兩人的婚事乃是皇上指婚,周語然這個蕭靖北名義上的母親,就算是做做樣子,表面上也不得不為蕭靖北成親的事而忙碌起來。

再則,鳳止歌如今可是寒老爺子的女兒,周語然自認是得罪不起寒家的,沖著這點,她也不敢不為鳳止歌嫁進來而盡心。

哪怕,她心里很清楚,即使她做得再好,鳳止歌嫁進安國公府之后也絕對不會與她為善。

這般忙碌之下,算起來,周語然可也有好幾個月沒去見梁有才了。

梁有才這幾個月左等右等也不見周語然來“寵幸”于他,初時還有些擔心周語然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男人放棄了他,待打聽到安國公世子即將成親的消息之后,倒也安下心來,只見天兒的拿著周語然給的銀子出去花天酒地。

不過,他卻是再也沒有往鳳儀軒那邊去。

許是出于上次在那里見到林娘子,心里還存有陰影吧。

這天,梁有才自外面回到院子里,卻發現院子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以為是周語然忙里偷閑來與他相會,梁有才心里一緊,面上卻揚起一個驚喜的笑容來,他掏出鑰匙打開院門,一邊往里走,一邊用甜膩的聲音道:“寶貝兒,你可算是來看我了,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沒見著你的面,我這心里呀,可是想得茶不思飯不想的……”

梁有才的話未說完便戛然而止。

只因,那立于房中的人。并非他所以為的周語然,可是另一個他十分熟悉,如今卻萬分害怕與之相見的女人。

“怎么是你?”震驚之下,梁有才一句問話脫口而出,原本甜膩的聲音更是顯得有些尖銳。

林娘子轉身看向一臉不敢置信的梁有才。面上輕輕一笑,說出來的話卻帶著冷意與嘲諷:“怎么,看到是我,你很奇怪?”

梁有才猛然一窒。

在他面前的林娘子的面容與他記憶之中如出一轍,可是梁有才看著她卻覺得十分陌生。

記憶中,與他青梅竹馬長大的林娘子雖然柔韌堅強,但在他面前卻從來都是溫聲軟語的,平日里待他更是體貼入微,何曾像如今這般尖刻過。

林娘子畢竟與梁有才一起生活過好些年頭,只看梁有才這時的表情。便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梁有才,你還真是有臉,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能把你當作我的天?”

換句從大姑娘那里聽來的話,我在乎你時你說什么是什么,我不在乎你時你說你是什么?

林娘子如今的心情便是如此。

梁有才一時無言。

他先前也是太過詫異了,事實上,他也知道,就憑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恐怕再怎么賢惠的女子,也只會恨不得從沒遇見過他。

“我……”梁有才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林娘子卻也根本不想再聽他說什么,她道:“你什么也不用說。我既然能找到這里來,必然對你這些年做的那些勾當一清二楚,一個大男人為了貪圖享樂居然甘心被女人包養,虧你還讀了這么多年的圣賢書!”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斥得梁有才面色通紅。

梁有才平時在外一直是一副風流公子哥的樣子,在旁人面前顯擺手中的銀子時。更是半點不以這些銀子的來源而覺得羞恥。

可以說,這些年的生活,已經讓他徹底沒了羞恥心。

這時被林娘子斥得這般面紅耳赤,卻不是因為覺得羞恥,而是出于被當初的枕邊人知道自己丑事的羞怒。

待臉上的熱度退卻了些,梁有才冷冷看向林娘子,冷哼一聲道:“人往高處走,水往高處流,我這樣做又有什么錯,能過上如今這樣吃穿不愁手里有大把銀子可花的日子,我又為何要回到那窮鄉僻壤,過著三餐不濟的生活?”

梁有才說這話,也算是半點臉皮也不要了。

林娘子本就已經冷透的心更覺冰寒。

當初梁有才未進京趕考之前,梁家也算是有些底子,再加上林娘子的勤儉持家,梁家的日子過得雖然不能算是大富大貴,但也是不愁溫飽。

梁有才如今卻將當初的日子稱作是三餐不濟,怎么能不讓人心寒?

看著這般嘴臉的梁有才,林娘子疑惑不已。

權勢,富貴,這些東西,就當真能讓人有如此大的轉變嗎?

林娘子自然是想不出個頭緒的,她也不愿再去想這些與梁有才有關的事。

她道:“你放心,我今天來并不是想打擾你繼續過這種富貴日子,我只想與你說幾句話,只要你同意,我絕對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以后絕不再來找你,就算他日相見,也只當是從來沒認識過你。”

梁有才聽得心里既喜且慌。

喜,是因為林娘子所說的不會破壞他如今的富貴生活。

這些年被周語然養著,習慣了不用伸手便有大把銀子可花,用慣了各種以往不敢想象的精美器物,梁有才實在不知道,離了周語然他還能怎樣活下去。

慌,卻是因為林娘子語氣中的決絕。

梁有才也是了解林娘子的脾氣的,她若是真的決定了一件事,任誰做什么也不會讓她改變主意,她既說了以后只當不認識他,便絕不會反悔。

梁有才確實是靠著周語然過活的,吃穿用度也全都是周語然提供,一方面,他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這個大金主,另一方面,對于周語然與他相處時的強勢,他卻又很是不喜。

對比起周語然,梁有才實則更留戀往日那以他為天的林娘子。

是以,見林娘子這副要與他劃開關系的樣子,他才會覺得心慌。

林娘子見梁有才如此,卻是眉頭一皺,心里暗罵了一聲“無恥”,然后再不想與他多言,只想達到目的便離開。

“我要與你和離,而且和離后小寶得改姓林,然后跟著我離開梁家,再不是你們梁家子孫!”林娘子一口氣將話說完。

梁有才一愣,隨即心頭大怒。

他怎么也沒想到,林娘子找到這里來,居然不是找他要銀子,也不是求他跟著他回去,而是要與他和離!

若只是和離也就罷了,她居然還要將小寶帶走?

周語然是不可能替他生下子嗣的,他也不敢背著周語然再與其他女人有染,如此一來小寶便會是他唯一的血脈,他如何能容忍小寶被林娘子帶走,自己將來落得個無人供奉香火的下場?

“不可能!”梁有才怒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