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兩家的姑娘雖然對最終只能成為太子宮里一個小小的才人而不甘,但在趙天南下旨之后這件事已經沒有了轉圓的余地,再加上也看出來能先于太子妃入宮的優勢,所以今天入宮之時心情倒也不算壞。
最初時知道前進的道路上來了只攔路虎,李勝蘭與武月柔還沒怎么放在眼里。
兩人與她們手下的嬤嬤是同樣的想法,誰都能看出來她們日后注定不會平凡,難道還會有人不想想日后會不會被她們記恨,而舍不得退上這么一段路嗎?
再說了,在京城這地界兒,大家都是戴著面具生活,就算心里恨一個人恨得要死,表面上也得面帶笑容,然后在背后狠狠捅刀子。
對于李勝蘭與武月柔來說,她們倆可不懼鳳止歌恨與不恨,更相信鳳止歌就算想捅刀子也找不到機會。
所以兩人根本就沒有想過鳳止歌有不退讓的道理。
只是讓她們沒想到的是,在她們的生活之外,還真有這樣的人,寧愿讓大家因這么點小事而撕破臉,也絕不退讓分毫。
李武二人心里那個恨啊,坐在轎子里就差沒把手里捏著的絲帕都擰破。
可是心里再恨,她們首先要考慮的,還是要先將眼前的問題處理了。
吉時是欽天監算出來的,據說能利她們也利子嗣,雖然這種事并不能盡信,但也不可不信,若是耽誤了吉時于將來的子嗣有礙,那她們到時候就是哭也沒用了。
一方不能耽誤,一方不肯相讓。
所以,最后的結果。退讓的,也只能是李勝蘭與武月柔二人。
這條街道直通皇宮,修建得本就非常寬闊,若非李武二人身后跟著的大列撐面子的仆從占了太多地方,就算再來兩輛馬車并排也不會顯得擠。
圍觀人群略等了等,便見先前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的李武兩家下人,一陣挪動之后。俱都往兩旁擠。倒是在中間留出了一條足夠馬車通過的通道來。
那為數不少的圍觀人群一陣嘩然。
普通百姓也許并不懂京中各家之間的糾葛,也比較不出來到底是安國公府勢大,還是鎮西將軍府或者武寧侯府勢大。但他們卻很清楚一點,那就是李家與武家的這兩位姑娘,可是要進宮做娘娘的。
這位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竟然能讓這兩位準娘娘給她讓路?
許多百姓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李武兩家的下人讓出一條道路之后。鳳止歌也半點不含糊,當即就吩咐馬車前行。
于是。看在旁人眼里,李武兩家那龐大的隊伍,倒好似是特意在替鳳止歌的馬車保駕護航一般。
即使不用看這場景,李勝蘭與武月柔心里都忍不住冒出陣陣火焰來。
她們二人在家中時無不受盡寵愛。如今又有幸伴在太子身后,未來也不是沒有可能母憑子貴坐上那張鳳椅,可如今還沒正式進宮。就先在鳳止歌這里碰了個釘子。
這兩人,算是徹底將鳳止歌給恨上了。
鳳止歌可不知道兩人這時是什么想法。當然了,就算她知道這兩人的恨意,也不會將之當回事。
這深宮里的生活,可不像這兩人所想的那般容易,就算再有身份背景,自己不夠聰明也不一定能活得長久,她們過上一段時間這樣的生活之后,還有沒有功夫來找鳳止歌的茬兒,這還是個大大的問題。
這偶然的相遇,于鳳止歌來說只不過是一件并不值得上心的小事,可卻意外的在京城里掀起了許多的波瀾。
李武二人本就是要入住東宮給太子做姬妾的,這個消息自然最早傳到了太子趙載存那里。
聽到“安國公世子夫人”這個名號時,趙載存一時之間還沒想起來這是誰,但隨即突然醒悟過來,嫁給安國公世子的,可不就是在他心里留下重重一筆的鳳止歌嗎。
自從上次知道鳳止歌定親之后特意去見了她一次,趙載存就再沒見過鳳止歌,如今突然聽到她的消息,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少女清冷如皎月的眼眸,哪怕那少女并沒在他面前,趙載存也忍不住心中多出幾分慚愧。
他的姬妾,卻提前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想借著他的勢逼迫她退讓。
不知道,她當時心里是何種想法。
又會不會,因那兩個人,而想起他?
想到這些,趙載存苦笑著搖了搖頭,其實他很清楚,最大的可能是,鳳止歌根本就不會因李武二人而有任何的想法,更別提是由這兩人而想起他了。
他想起當初,他還曾有過為了爭取讓鳳止歌做自己的太子妃而與父皇對抗的想法,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當時的他有多可笑,而在早就知道他以及含月身世的鳳止歌眼里,那時的他是不是就像個滑稽的小丑一樣?
趙載存閉上眼搖了搖頭,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注定沒有答案的問題。
他早就已經沒有了再去想這些事的資格,如今的他,最應該做的,是怎樣將他和含月的身世繼續瞞下去,或者,早替自己與含月及母妃安排一條退路,以接受最壞的可能。
而在這之前,他還必須先考慮,今晚就會住到東宮的兩個姬妾,他該先寵幸誰。
若說這滿大武朝,最希望太子趙載存能早日為皇家留下子嗣的,那必定要數趙天南了。
趙天南最近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較往常大有不如,以他如今的狀態,還能在兵上撐幾年,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若是在他合眼的那一天,不能親眼看著趙載存留下血脈,只怕他就算是去了地下也不會安心。
出于這種急切的心態,再加上李勝蘭與武月柔兩人又都是趙天南親自挑選的,所以他難免對李武二女進宮的情況多了幾分關注。
二人的轎子與安國公世子夫人的馬車迎面相遇。最后卻是安國公世子夫人逼得李武二人為其讓路。
聽到這個消息,趙天南微微一怔。
安國公世子夫人,這豈不就是蕭靖北的新婚妻子鳳止歌。
似乎最近,他經常都有機會聽到這個鳳止歌的消息。
當初在慈寧宮里那襲青衣以及精巧的下巴,寒老爺子看重的女兒,能讓蕭靖北牽腸掛肚的新婚妻子,明知道李武二人將來在宮中會位居高位。卻也仍然逼著二人為其讓路的強勢安國公世子夫人。
這幾個形象在趙天南腦中不斷浮現。然后漸漸合而為一,叫他有種隱約的明悟,但偏偏任他怎么想。都無法將遮在眼前的那層薄紗掀開,從而不能看清楚其本質。
想起自己當初親自為蕭靖北與鳳止歌指婚,趙天南這時突然有了強烈的感覺,他好像。在不知情的時候,做了一件蠢事。
這種感覺來得如此突然。就連趙天南自己都不知道為何他會如此想。
“鳳止歌……”
趙天南喃喃念著這個名字。
他一定要見一見她。
他如此想。
李勝蘭與武月柔進宮之后的一個月,就是太子與陳淑怡大婚的日子。
當初同為太子妃候選人,可到得如今,李勝蘭與武月柔先一步成了東宮里的姬妾。而陳淑怡這個論身份背景在三人中最差的人,反倒能成功壓兩人一頭,最終成為太子妃人選。得以在萬眾矚目之中與太子大婚。
這其中的差距,便是那不相關的旁人想了。都得搖頭嘆一聲世事難料,更別提是當事人了。
也有那消息靈通又喜歡探究八卦的人早就打探到了,東宮里李勝蘭與武月柔這幾天的心情可著實不怎么樣,聽說李勝蘭這幾天“失手”打碎的茶盞,就已經不只一打了,而那武月柔,雖然沒有打碎什么東西,據說也一連病了好幾日。
太子妃都還沒入主東宮,東宮里就已經有了這一出出的好戲。
讓人覺得可惜的是,東宮位于宮墻之內,就算明知道其中有不少好戲可看,那宮墻也足以阻攔很多人的視線了,對八卦眾來說,這無疑是個令人悲傷的事實。
太子大婚這天是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雖然天氣已然十分炎熱,但這暑熱顯然無法阻擋百姓們對太子大婚的熱情。
按大武朝禮制,太子妃在大婚時,是能讓太子至太子妃娘家親迎的。
百姓們幾乎是一路簇擁著太子的車駕來到陳家,又跟著太子妃的花轎一路到了皇城根兒上,直到太子將太子妃迎入了皇宮,百姓們才頗有些意猶未盡地漸漸散去。
而在太子大婚這錦繡繁華盛世太平的表象背后,同一天,趙天南收到了來自被他派去追贓的官員的回報。
雖然早就料到追贓之舉并不會順利,但哪怕是趙天南也沒有想到,會如此的不順利。
因從糧倉當地流出去的被盜賣的官糧,大部分都是落入了當地的富商手里,對這些人來說,那些糧食是他們花了銀子買來的,至于賣糧食的人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合適的手段,那都該與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在這種認知之下,突然有官員被當今皇上派去找他們追贓,這些當地富商自然不會買賬。
找他們追贓,他們若是如此就認了,那豈不就是他們這些個商人要為這些被盜賣的官糧買單?
商人的天性是追逐利益,他們只認白花花的銀子,至于這天下蒼生會不會因為沒有糧食而陷入困境,原諒他們沒有如此悲天憫人的善心。
所以,那些去地方上追贓的官員們,自然不可能得到什么成效。
這些官員可是奉了皇命來的,因盜賣官糧一案滋事體大,所以他們頭上也時刻頂著來自于宮里的壓力。
事情久久沒有進展,自然就有那激進些的官員,提議干脆用暴力手段逼迫那些商人配合他們。
在沒有其他辦法的情況下,這個提議倒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在這些官員們想來,向來是民不敢與官斗的。就算這些商人手里有幾個錢,可他們未必就敢與官兵正面相抗,先將他們嚇住了,到時候再談其他豈不要容易許多?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件事的結果,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江南等地本就是大武朝最為富庶的地方。那里的商人因擔心自己手中的銀子會惹來不軌之徒的覬覦。所以在富商之中常有豢養身手高明的護衛的風氣。
那些下去追贓的官員雖然能調動一些當地官兵,可這些當地官兵一動,當地富商們就像是早就排練好了的一般。各人手里的護衛用最快的速度擰成了一股繩,居然就能與官兵對峙且占足了上風。
好在那些商人也都知道,他們不可能憑借這些護衛與朝廷對立,所以雖然派了手下的護衛擋住官兵。卻也沒讓人真的動手。
追贓一事到此時便陷入了十足的僵局。
那些從京城下去的官員,一來手里沒有足夠的人手來應付如今的場面。二來,他們的追贓說到底還是有些師出無名,就算有足夠多的人手,他們也斷不敢真的強行征收這些商人的資產。
要知道。大武朝如今的繁榮,與大武朝歷來鼓勵通商有很大的關系,這也導致大武朝的商人地位并不低。若是他們一個處理不好,反倒造成了當地商人與朝廷相抗。那事情可就不好處置了。
而就在這件事出了之后,也不知消息是如何傳得如此之快的,不過短短三兩天,朝廷官員意欲強行逼迫正經商人上交糧食的消息就已經在江南等地傳遍了。
這個消息顯然引起了諸多江南等地商人的不滿,更有許多有實力的富商準備聯合起來抵抗朝廷的追贓。
短時間之內,事態就演變得這般嚴重,那些追贓的官員也有些無可奈何。
若只是一兩個刺頭挑事,他們倒也能憑借手里的官兵鎮壓下不滿,可當事情演變成江南等地大部分富商都擰成一股繩來與朝廷對抗時,那些官員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出于這種為難,官員們才向京城快馬加鞭遞了消息回去。
趙天南看完加急信件之后,差點沒將御案上的奏折都摔出去。
那些吸血鬼一般的商人,若不是他這個做帝王的這些年一直致力于提高商人的地位,只怕他們如今都還如前朝時那般,哪怕手里捏著大把的銀子,都不敢正大光明的花出來,更別提像現在這樣公然與朝廷命官對峙了。
他們是吃定了,他這個皇帝不敢把他們怎么樣嗎?
將手中的密信三兩個撕得粉碎,趙天南狠狠喘了幾口粗氣,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認,哪怕他是這大武朝的主宰,但在這件事上,他也確實沒辦法把那些商人怎么樣。
他不得不承認,若是他真的把這些商人都問罪了,恐怕構建大武朝的基石都會因此而動搖。
若是商人連自己手中的財產都不能保護,可以由著朝廷隨意征收,那日后又怎么會還有人從商,商路不通,大武朝的百姓又何談什么富有,百姓過得清苦,自然沒有所謂的民強,也就不會有國富。
想到這些,趙天南一時之間覺得有些頭大。
他想起,當初大武朝初建之時,還是當時的寒素提出的,要提高商人的地位。
當時的他其實對寒素此舉不以為然,不過到底想著寒素所出的主意,雖然初時看著不顯,但后來都被證明是極為有道理的,這才按著寒素的建議辦了。
這些年來,他確實看到了寒素這主意的成果,大武朝如今的繁榮離不開當初寒素這個建議。
可是,他如今所遇到的難題,也同樣來自于此。
若是商人的地位仍如前朝那般低下,現在他又豈會有這樣的煩惱?
思及此,趙天南狠狠皺了皺眉。
據上奏的官員所說,江南等地的富商如今可謂是怨聲載道,若是不能盡早的拿出解決之法,恐怕再過些日子,不僅是這些商人,就連普通百姓也要因秋收漸近而陷入恐慌之中了。
如今事情演變到這一步,追贓的事先得往一邊放放,首先要做的,還是要把民心給安撫下來。
可是,要如何安撫?
趙天南因這個問題蹙眉思索了一會兒,然后,一個想法突然浮上心頭。
這事件事,從發現盜賣官糧一案之后的查案、審理、對貪腐官員的處置、追贓等等,都少不了蕭靖北的身影,若不是蕭靖北的建議,他也不會想到要派人去追贓。
若是這時候將蕭靖北推出去,再散布些當今皇上被奸臣所蒙蔽之類的消息……
好半晌,趙天南才微微搖了搖頭。
這個辦法看似好,可根本瞞不過有心人的眼。
蕭靖北無論做什么都是奉了他這個皇帝的命令,從不曾私自做過任何事,更不曾在官糧案的任何一個環節徇私舞弊,就連周家送給他的那五十萬兩銀子,他都老老實實的上交了。
若是說什么是蕭靖北蒙蔽的他這個做皇上的,哪怕是朝中再老眼昏花的人,也該知道蕭靖北只不過是當了個替罪羊。
作為皇帝,若是遇事就將忠心為己的臣子推出去,將來又怎么會有臣子再敢獻出他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