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你不許死!”蘇簾狠狠咬牙道,她不允許、決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夭折!!若是閻王來索,她也絕不許!!但是低頭一看,小猴子已經合上雙眼,呼吸淺淺而均勻了。
狠狠抹了一把淚水,把小猴子抱到里頭床榻上,替他蓋好被子。
舒嬤嬤一旁勸慰道:“六阿哥只是年紀太小了,多養些時日就會好的!”
撫摸著兒子那張蒼白如紙的小臉,蘇簾哽咽著道:“會好的,一定會好的!”這只這幾天,小猴子夜里睡,白天也困倦,每天至少要睡八個時辰!對于這個年紀的孩子來看,無疑是不正常的!但是太醫診斷的結果,卻只是稍微有點體虛罷了!
蘇簾輕輕落下帷帳,吩咐舒嬤嬤道:“去把我帶來的老參切三片,煮一碗濃濃的烏雞人參湯,記得小火燉,燉上兩個時辰。”
老參自然是桃源世界里,百年以上年份的老山參,都是藥性十足的東西。只是小猴子還是小孩子,蘇簾不敢給他吃太多,生怕虛不受補。
舒嬤嬤點點頭:“奴才省得!”這是太醫給開的針對體虛的膳食方子,自然不止人參,還有白術、茯苓、甘草、陳皮、肉桂、生姜、大棗等物從中佐輔,調和藥性。已經連續熬了七八日了,六阿哥嗜睡的毛病的確稍稍有所緩解。
每日傍晚從書房離開,四阿哥都會先繞路來浮華堂看望小猴子,只是多半時候小猴子都是睡著的,睡得像嬰兒一樣熟。四阿哥就那樣站在床頭望著,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愧意,“六弟……一定要好起來,否則——”否則他這輩子都無法安心。
康熙二十四年十月初九,御駕回到承德,原本是該立刻起程回鑾北京的,但是六阿哥的病臥在床。日前不得不為之拖延。
秋意冷肅,承德的天氣已經有了幾分冬日里的薄寒。
玄燁一回來,便下旨杖殺了四阿哥身邊兩個護主不力的小太監,四阿哥落水之日曾經出現在鏡湖附近的太監宮女是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原本,太皇太后是命惠妃追查此事,可惜無論是四阿哥還是四阿哥身邊的太監都沒有看見推四阿哥落入鏡湖之人,因此沒有查出任何頭緒。惠妃甚至還遭到了玄燁的訓斥和冷落。
得到玄燁的特許,小猴子被從偏遠的浮華堂挪到了澹泊敬誠殿的后頭偏殿,便于蘇簾照顧。只是一日日下去,還是老樣子,太醫先后換了好幾個方子,還是沒有太大改善,蘇簾便還是照著老方子。一日日地熬煮烏雞人參湯給他喝。
因為是藥膳,自然味道好不到哪兒去,蘇簾加了雙倍分量的冰糖,小猴子還是吃得直皺眉頭。
好不容易吃完了,小猴子靠在蘇簾胳膊上。又睡過去了。
玄燁握著蘇簾的手:“祚還小,需時日慢慢調養,自然更是病去如抽絲了。”可是生的同樣病的四阿哥卻早已好利索了……這樣的對比,才叫蘇簾忍不住去懷疑“命數”一說。
“承德天冷得快,本就不是適合養病的地兒,還是回京中吧。”玄燁開口道。
蘇簾也知道,日子不能就這么拖延下去。便道:“我想帶小猴子回暢春園。”
玄燁點頭應允,低頭在蘇簾額頭上吻了一下:“這樣也好,還叫劉昕等人負責調養著。”
蘇簾轉頭鉆進玄燁懷中,“小猴子,會沒事的對嗎?”
玄燁緊緊抱著蘇簾,笑道:“不要胡思亂想。你與朕的孩子,自然都是最有福氣的!暢春園暖和,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柔聲安慰著,玄燁便抱了蘇簾去東暖閣寢殿,蘇簾沒有拒絕臨行前的最后一次親近。玄燁也平平日里格外溫柔幾分。縱使蘇簾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沒有絲毫生氣。
繾綣之后,出了一身黏膩膩的汗,格外不舒服。
“太醫不說了嗎?只是稍微有些體虛,別胡亂擔心了!”玄燁一手摟著蘇簾的肩膀道,“今年木蘭秋狩收貨頗豐,蘇蘇喜歡什么皮子?都由著你先挑選!”
蘇簾搖了搖頭,她哪兒還有這個心思啊!滿心惴惴,生怕哪天早晨醒來,小猴子便沒了。
玄燁低低嘆了一口氣,有些粗糙的手心撫摸過蘇簾的光潔如玉的鎖骨:“才半個月沒見,你就瘦了這么多……”蘇簾的每一寸肌膚,玄燁都清楚無比。
因去木蘭秋狩,玄燁的手心帶著生硬的刺,滑過肩頭的時候,蘇簾微有不適,動了動身子,便側依在他懷中。雖然不過才半月余,但是玄燁黑瘦了幾分,胡子似乎也長長了些,粗糙而刺人。
生孩子、養孩子都不易啊!特別是孩子生病的時候,父母瘦得往往比孩子都多!蘇簾枕在玄燁臂上,心中有難言的恐懼,喉頭哽咽,便忍不住開口道:“玄燁,我總夢到、夢到小猴子去了!”
玄燁瞳孔一縮,旋即怒聲斥道:“胡說八道!”這四個字說得極為嚴厲,連玄燁自己也覺得語氣過了幾分,又忙好聲安慰:“俗話說夢都是反的,祚肯定會長命百歲!朕是君王,必然出口成憲!”
蘇簾哽咽道:“要是命數如此,那該怎么辦?”命數,是的,她最怕就是命數!經歷了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蘇簾已經不敢懷疑命數的存在了!若命數注定小猴子會夭折……那么她,該怎么辦呢?
環抱著蘇簾,玄燁用那略帶霸道的語氣命令道:“不許胡思亂想!朕保證,祚絕對不會有礙!”
蘇簾一時間無言,她總不能說,自己是知道歷史的,知道小猴子會在六歲那一年夭折,他很有可能活不過今年?!種種擔憂,終究只能憋在心里。
良久,玄燁柔聲道:“朕知道,朕不在的這些日子里,出了不少事……等回去了,就好了。”
“玄燁……”蘇簾咬著自己發白的嘴唇,“四阿哥落水的事,就這么不了了之嗎?”
玄燁深深鎖著眉頭,“不是朕不想查,而是根本查不出個究竟來!”熱河行宮,他也留了不少暗線,也都沒能查出丁點線索來。是以,玄燁盛怒之下,才降罪了幾個護主不力的奴才。
蘇簾呢喃:“到底是誰要置四阿哥于死地呢?”
玄燁亦為之深深惱怒,他一直以為,內廷已經為他掌控,如今看來,掌控的力度還不夠!!
無論是蘇簾,還是玄燁,都沒有想到,其實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沒有人要謀害四阿哥,是他自己跳下冰冷的鏡湖的!
世間的之事,總些事被封死在塵埃中,真相就如沉入大海的石頭,永遠沒有被打撈上來的一日。
四阿哥的目的其實很單純,他知道六弟會水,他知道六弟就在不遠處,他更知道六弟一定會來救他!但是他更想要知道,蘇母妃到底是不是她的生母,若是,她一定會第一時間趕來咸暢閣照顧。所以四阿哥即開心,又愧疚。開心,是因為蘇母妃比德母妃來得更早,愧疚是因為六弟至今臥在病榻。
有些事情,往往是人想錯了方向,一味地往復雜陰謀去揣摩,卻沒想到有一種最單純的目的。
回程的路,緩緩迤邐著,足足走了七日。暢春園依舊,澹寧殿炭火已經燒上,玄燁送的整整一大馬車的皮子都一股腦被蘇簾塞進了西殿庫房。
照例小猴子已經六歲,應該住在西園,只是蘇簾不放心,照舊讓他住在從前住的粹雪堂中。
小豬豬疑惑地道:“哥哥怎么總睡覺?比豬都懶!”
蘇簾看著天真的小女兒,只低低嘆了口氣,喚了保姆嬤嬤過來,吩咐道:“這幾日,別叫公主到粹雪堂來。”
幾位嬤嬤忙點頭稱是。
小豬豬扯著蘇簾的衣襟,疑惑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絲擔憂之色:“額娘,哥哥到底怎么了?嬤嬤說他生病了,怎么病了這么久還不好呀?”
看著屋外入冬的第一場雪,蘇簾拿過擱在剔紅衣架上的白狐皮小斗篷披在小豬豬肩膀上,道:“讓哥哥好好養病好嗎?小豬豬自己要乖。”
小豬豬嘟了嘟嘴巴:“可是哥哥之前答應,要陪人家堆雪人的!哥哥說話不算話,我不喜歡哥哥了!”
蘇簾眼中滑過一絲苦澀,自從回到園子,小猴子的嗜睡癥似乎更加厲害了,漸漸一天竟然要睡覺十個時辰!而且一旦入睡,旁人使盡手段都叫不醒他,只能等他醒來!蘇簾生怕,他會就這么睡著睡著再也醒不了!只好咬牙加大了每日服用人參的分量,這一加量,果然又恢復到睡七八個時辰,只是這樣的好轉并沒有持續多久,小猴子很快一天天又睡覺更多了!蘇簾只能一次次加量,最后甚至加到了半只人參。
桃源世界里有充足的老參,都是年份十足,藥性也十足,自然不必擔心缺了貨源,可是小猴子總這樣嗜睡也不是法子啊!而且最近,每天半只人參,已經似乎不能抑制小猴子的嗜睡癥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