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重安想了想,還是出了疊章院,趁著時辰還不晚,往父親顧沾的松齡院走去。
自從顧老夫人過世后,顧沾便將松齡院的婆子丫鬟都送去了莊子上,松齡院里就只有顧沾和幾個老仆在,十分清靜。
見到松齡院的冷清,顧重安的心情很復雜。他不明白父親的想法,明明背負著繁茂子嗣的重壓,卻始終不肯納妾室,只守著母親過了一輩子。
如今母親故去五年了,松齡院悼亡的氛圍還是那么濃,可見父親對母親的情意,是這樣深重。
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自省。只不過顧重安思省得過了頭,變成了自卑自責。從顧沾的身上,他清楚知道自己有多么差。
他沒有父親的果決精明,也沒有父親的官聲人望,就連這夫妻情意,他也遠遠比不上父親。
有個幾乎完美的榜樣在前,顧重安的心情怎能不復雜?他敬慕父親,卻知道自己成不了父親那樣的人,每次踏進松齡院,顧重安都有些難受。
顧沾看到顧重安的臉色,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這個心結,看樣子兒子是不會輕易解開的了。
就算解不開,顧沾都要開解,便寬慰道:“你無須難受,為父說過很多次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我與你母親情況不一樣,你和重庭都無須學我。你既覺得納妾為顧家開枝散葉是對的,那就沒有什么不好的。”
花開百種,人有不同,這個是各人心性,顧沾并不覺得兒子顧重安有什么不好,他性子忠厚,對兄弟后輩都照顧有加,這就是好的。
“是的,父親,我知道了。我這次來,是有個事情想告訴父親,請父親參詳參詳……”顧重安斂斂神,不去想松齡院的事情,將顧琰腿上的黑印說了出來。
“阿璧腿上的黑印,是用內力擊出來的。我已經查探過了,并沒有發現異常。所以請父親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遺漏了?”
顧沾神色十分驚訝,他沒有想到假山一事還有這內情。自忠孝堂審理過后,他還以為此事已經過去了。
可是誰會對一個小姑娘下手?目的又是什么?是沖著顧家來的?
顧沾在朝為官,又是手握實權的吏部尚書,傾軋爭權這事當然少不了,也曾與別人有過爭執,甚至還起了仇怨。不過大都是政見不合,是為公事,若論私仇,倒沒有那么深。
他梳來理去,覺得結下仇怨到對家中小姑娘下手這種程度的,還真是找不出來。
“如今朝中大致平靜,吏部的考課才剛剛結束,升等降職塵埃已定,為父還真想不出有什么仇怨……”
顧沾這樣說道,他和顧重安一樣,想不出顧家有哪個仇人,還對后院的姑娘下手。
想不出,便暫時擱下了,說不定遲些會有新發現。
這是顧沾一貫的做事方式,他并不像顧重安那樣心憂,只說道:“這事,畢竟是內宅中的事情,不排除阿璧驚慌過度臆想出來的,不用太過緊張。吩咐大媳婦以后小心謹慎,內宅不可松懈。至于你,還是繼續查探,若有消息可告訴我。”
現在只能如此了,顧重安點點頭,表示聽從顧沾的吩咐,便沒有話語了。如今的確查不出什么,再糾結也沒有用。
顧沾沒再想顧琰的事情,見到顧重安來了松齡院,便問起了他為官的情況:“說起來,你任職秘書郎快一個月了,情況可熟習了?”
今年初的考課結束之后,顧重安就升了一等,去了秘書省任秘書郎一職。這是個從六品的清閑職位,掌四部圖籍,平日里多與書籍圖畫打交道,正正適合顧重安忠厚與世無爭的性子。
“回父親的話,大致已經熟悉了。秘書丞葛洪為人直爽,對我多有照顧,同僚之間相處得挺好。”顧重安回答道,說到秘書省的職務,他神色明顯輕松了,顯然適應得很好。
顧沾聽了,便很高興,連連點頭道:“那便好,那便好。秘書監鐘隸治下是寬厚仁義出名的,想來秘書省的氛圍是如此。不過切勿大意,你專心整理圖籍便是,不該知道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要問!絕對不能參與到皇家之事中,現在太子未立,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知道嗎?”
顧沾知道顧重安忠厚老實,是不會參與到這些事情中的,但還是叮囑了一番,怕他作了別人的筏子,目的是為了拉攏自己這個吏部尚書。吏部掌握官員升降,不管是哪一個皇子想爭勢,都不會忽略自己這個位置。
崇德帝的元后早亡,繼后無所出,如今宮中勢力最重的,是育有三皇子和七皇子的淑妃娘娘。
崇德帝春秋鼎盛,尚未立太子,但是二皇子、三皇子等幾個皇子漸漸長大了,勢必會有一場太子之爭。
崇德帝以鐵血手段登上帝位,想必擇儲君也不會輕松,幾位皇子必定有一番戮殺。
這幾位皇子之中,二皇子和五皇子出身寒微,母族沒有勢力,希望不大;三皇子有淑妃和兄弟七皇子撐腰,有襄陽大將軍羅炳光等姻親支持,近兩年又和成國公府走得很近,勝算最高。
但螻蟻尚有潰堤之力,況且那個位置實在太吸引人了,二皇子皇子和五皇子怎么會不爭?就算知道力量微弱,都要奮力一搏!只要太子一日未定,他們都不會甘休。
皇位從來就不是選得的,而是奪來的,爭得的!
朝中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拉攏、打壓之事不斷,都是為了權力兩個字,幾個皇子已經在暗中接觸顧沾了,顧沾不得不謹慎,也不得不叮囑顧重安小心謹慎。
“父親,孩兒知道了。他們自拉攏他們的,我在秘書省當什么都不知道。”顧重安應聲道,讓父親放心。
顧重安最清楚自己的斤兩,參與到天家事情中?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以自己的性子和能力,沒幾下就被撕成肉絲了,平白給人下飯而已,他對這些一向敬而遠之。
父子兩個人又說了些朝堂上的情況,眼見夜深了,顧重安便打算告辭了,他正想站起來,顧沾便說了另外一事。
“你如今年歲不小了,大房的子嗣問題,該考慮了……若是大媳婦仍無所出,那就從旁支過繼一個吧,這個事情,族老已經跟我說過幾次了……”
顧沾的神色頗為無奈,這個事情他不想提醒兒子,但顧家除了嫡枝,還有一些輩分大年紀老的族老。大房的子嗣問題,是族老十分關心的事情。
如今大房只有顧道征這個男孩,卻是有啞疾的,絕不能承繼大房。旁支過繼,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顧重安一愣,然后神色就有了點點悲意。嫡子,大房也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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