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貴嬌

021章 朝中事

傅銘的話是什么意思,世居京兆的顧沾和顧重安十分清楚。

死士,多是勛貴之家豢養,乃是前朝大族所特有的做法。雖然大定立國的時候,出了一道詔令,禁止勛貴大族豢養死士,但這怎么能禁得絕?據顧沾所知,京兆的幾大國公府,還有京兆外的清河崔、范陽盧、太原王等望族大姓,死士依然是存在的。

京兆外的幾大家族,以清要自居,向來不攙和朝局的事情。傅銘的意思是,對顧家下手的,是京兆的勛貴之家?

大定立國八十余年,一直都在削爵褫勛,如今的京兆勛貴人家所剩不多,除了握有實權的六大國公府,還有子嗣興茂的五侯三伯,這加起來十幾戶人家,哪一家曾與顧家結仇?

哪一家都沒有!——這一點,顧沾心里十分清楚。

顧家作為新興的權臣之家,與歷史久遠的勛貴大族,向來不是同一條路上的。雖然世人皆稱貴,但權貴和勛貴,畢竟還是不同的。

大定的國運時局就是這樣,權臣日益得皇上器重,勛貴逐漸遠離朝政。顧家出的是手握實權的權臣,對勛貴大族一向避之不及。

直到先帝為了平息權貴和勛貴的紛爭,令兩者相互通婚,顧重庭娶了忠勇伯府的姑娘,顧家就與京兆的勛貴之家保持著友好的關系。

這樣的顧家,又怎么會與勛貴門第有仇呢?

可是,這伏殺,是明明白白存在的!

以顧沾對傅銘的了解,他說的這一番話,十有八九是對的,在空翠山伏殺顧家人的,是勛貴家中的死士!

就是明白了其中的關聯,顧沾的臉色才會越來越難看。權族好傾,后門多毀,這一句話猛地出現在顧沾心頭。

顧沾和顧重安兩父子都沒有說過,傅銘和沈度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房間內便瞬間安靜下來。

只聽得見四個人的呼吸聲,還有燈花跌落時“噼啪”的聲響。

見此,沈度便站了起來,向顧沾拱手道:“顧大人,下官想起還有事辦,就先行告退了。黑衣人的事情,若有進展,下官會告知顧大人的。”

沈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黑衣人為何伏殺顧家,這是顧家的家事,既然顧家都不清楚那個黑衣人首領的來歷,他就沒有必要留在顧家了。雖然他心中有種種疑惑,看樣子,這些疑惑顧家都解不了。

顧沾和顧重安都站了起來,再三對沈度表示了謝意,又表示若是顧家有了黑衣人首領的訊息,必會第一時間告知沈度。

沈度對顧家有救命之大恩,互通消息這區區一點,顧沾當然不會覺得有什么問題。

“如此,下官就等候顧大人的好消息。”沈度笑了笑,向顧沾和傅銘等人告辭。

臨走的時候,沈度別有深意地看了傅銘一眼。他總覺得,傅銘隱瞞了什么,巡守空翠山的理由,似乎太牽強了。

不過,他不開口,自己也不能撬開他的嘴巴,靜待時日吧,實在急的話,也可以召京畿衛的探子來回一回話。

沈度這樣想著,離開了顧家,再一次為顧家眾多的石頭假山詫異。

沈度離開之后,傅銘和顧重安又將遇襲的情況向顧沾細細說了一遍,顧沾細細聽著,仍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沒多久,傅銘就告辭了,他還要去處理京畿衛和黑衣人的事情。離開的時候,傅銘皺了皺眉頭,不解地說道:

“侄兒有些好奇,姑父等人去福元寺上香的事情,不是什么緊要的事情,怎么外人就知道了呢?黑衣人還能去伏殺?”

他這話,等于明擺著說顧家有內奸了,顧重安等人的行程,是有人泄露出去的。顧家,需要整頓了!

“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去吧。京畿衛的事情,要處理好,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一定要核實,掘地三尺,也要將背后的人挖出來!”

顧沾這樣說道,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一晚,松齡院中的燭光直到寅時才熄滅。沒有人知道顧沾和顧重庭這兩父子到底談了什么,隨伺的管事小廝全部都退出了二門之外。

這一晚,顧重庭恰好沒在顧家,他因同僚宴請,醉在聞香閣中,過了一夜。

這個時候,沒有人覺得天光已變,一切漸漸不同了。

第二日早上,平時十分嚴肅安靜的宣政殿,因為一個人的奏報,顯得頗為吵鬧。

刑部尚書陸清牙癢癢地看著一臉正經的沈度,很想當場就脫下靴子往他那扔去!

這小兔崽子,在宣政殿上扔這么大的蜂窩也不提前知會我一聲,害得我被皇上問得口啞啞!

“皇上,昨日空翠山之事,微臣已經加緊查探。那些黑衣人的尸體,經都官司復核,發現他們都是刑部緝拿的重犯,那個逃脫的黑衣人,微臣已派出官員,與京兆府士兵在空翠山搜尋了。此案的細末,微臣匯總后會上呈。”

陸清弓著腰,語氣恭敬地說道,一點都沒讓人發現他正咬牙切齒。

原來,讓宣政殿眾臣喧鬧的,就是昨日空翠山一事。本來,有朝廷官員擊斃了二十來個賊匪,不值得眾臣大驚小怪。

可問題是,經刑部核實,這死去的二十個人,有過半都是犯下血案的重犯,其中有三個人,早就被青州獄判了死罪,在去年秋天就被正法了的。

這當然不是死人復活,怕是青州獄有了什么貓膩,這一個案子,底下的水很深,這是朝官的共識。

這一個案件,牽涉著十來個重犯、青州獄,還有虎賁軍、京畿衛參與其中,這就不是小事了。尤其在朝官們得知昨日遇襲的人,正是吏部尚書顧沾的嫡長子,他們的臉色就更精彩了。

唔,還牽扯進當朝吏部尚書,這案子里面的彎彎道道,就值得人再三斟酌了,就算在宣政殿上,朝官都忍不住對此案議論紛紛,宣政殿的喧鬧是為此來。

顧沾筆直站在朝廷上,臉上有疲憊的神色,更讓朝官猜測顧家到底惹了什么人,又或者顧家走了什么霉運,怎么就遇上了這么多重犯?

沈度在奏畢此事之后,就低下了頭,不著痕跡地看著殿中左側——這是大定勛貴站立的地方。

勛貴不掌權,卻有在宣政殿聽政的特權。尤其是崇德帝厚善,對待勛貴要比先帝優待得多。

沈度失望了,這些人個個神色平靜,動作最大的就只是有些愕然,就像聽到任何一個尋常案一樣,并無特別之處。

他只專注看著左側,卻并沒有發現右側上首,幾個皇子站立的地方,七皇子朱宣信腿腳忍不住抖了抖,也沒有發現,殿中省官員顧重庭的神色極為難看。

是了,顧重庭神色極為難看。他為了躲開顧家的事,特地醉在了聞香閣中,不想今晨回到顧家的時候,才知道,那事竟不成!

更讓他膽戰心驚的是,這事,竟然在宣政殿上揚了出來,奏報此事的,乃是皇上最近十分信重的中書舍人沈度。

事情為什么會發展成這樣,顧重庭一點都不清楚。傅銘和沈度,為什么就那么巧在空翠山上出現?該死不死的,還救下了顧重安一家子!

而且,這事一揚了出去,朝官的目光必定緊緊盯著空翠山和顧家,他生怕會查出什么,更怕會暴露自己。

所有的事,不管是大還是小,一旦在宣政殿捅了出來,就難以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