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南園內,沈度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呻吟,然后緩緩睜開了眼睛,只是神智仍迷糊,一時不能分辨自己在哪里。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這個動作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他忍不住“嘶”的叫出聲來。這痛楚讓他的神智迅速匯攏,他記得了重華坊發生的事情。
就在他覺得這一切是鬧劇,打量著張妙主仆的時候,他忽然就發覺那個叫云可的婢女腳步有異。她攙扶著明顯重心不穩的張妙,腳步落在地上的時候,竟然輕得沒有什么聲息,這分明是個練家子!
此時重華坊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長隱公子、張妙這些人身上,根本就沒有人會細心注意到一個婢女,就從她的掩藏氣息的本事來看,這絕對是個高手!
此時,那婢女攙扶著張妙來到了三皇子等人前面。幾乎是一剎那,那婢女就猛地騰起,朝三皇子一行人撲去,她的手中握著一把軟劍,這正是偽裝在她身上的腰帶!
沈度來不及多想,用盡所能達到的速度,朝那一行人最左側的五皇子撲過去。這是他瞬間的判斷,那婢女腳步的側向還要劍尖的方位,都在告訴沈度,她的目標不是在場最貴重的那個人,而是不太起眼的五皇子,正探著身子好奇地看著張妙等人的五皇子!
那婢女離五皇子一行人太近、速度太快,沈度無法阻止她的劍尖往前,也無法讓五皇子避開。只能夠斜插進劍尖與婢女之間,以身作盾擋住那一劍。
劍尖帶著凜冽殺氣“噗嗤”一聲,刺進了沈度的左肩。那一瞬間,沈度什么感覺都沒有,只能按照心中所想,在為五皇子擋住劍尖的同時,狠伸出一掌拍向了五皇子!
五皇子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就覺得自己像一片葉子那樣,一下子就飄出了一尺多遠,接著“砰”的一聲摔倒在地。嘴角逸出了一絲血跡。然后幸福地暈了過去。
沈度拍飛五皇子后,顧不得左肩的疼痛,就反手一劍往婢女胸前挑去,只是這一挑卻失了往常的水準。本該刺到婢女胸膛的劍。卻連婢女的衣衫都沒有碰到。
這不尋常!隨即沈度便發現自己腳步踉蹌。眼前仿佛閃了一下,開始有些模糊。
不好,這劍尖有毒!——沈度立刻便反應過來。可是反應卻慢了半拍,而這個婢女的下一個殺著瞬至,沈度已避無可避。
就在這個時候,如年的劍已經趕到,硬是拖住了那名婢女的動作,讓沈度有空隙可以翻滾開去,堪堪避過這烏黑的劍尖。
接著,長隱公子的劍也到了,與如年一前一后夾攻著這婢女,讓她無法再靠近沈度一步,“琤琤”的擊劍聲響起,三人一下子就交戰了十來個回合。
這一切,都在瞬息時間內發生,三皇子、五皇子的侍衛甚至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然而他們受過訓練,動作早比思緒更快一步,紛紛加入了這一場剿殺當中。
如此武力懸殊的情況下,等于是長隱公子這一邊單方面的砍殺,那名婢女擋不住逃不了,很快身上就多了幾個血窟窿。
而這時,深度也暈了過去,接下來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這會,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沈家南園了,看著這天色,已經是白天了,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沈度一發出聲響,守候在房間內的如年便知道了。見到沈度醒來,他驚喜不已地說道:“謝天謝地,主子,您終于醒過來了!似歲,快去通知老太爺,主子已經醒來了!”
似歲,是沈度另一名貼身小廝,先前被沈度派去了江南,最近才返回京兆。他一聽如年這么說,就立刻往東園奔去。
主子中毒昏迷之后,老太爺一直守在南園,直到早上,太醫說主子的毒已經清了,老太爺才肯回東園休息,卻仍是十分擔憂。如今主子醒過來了,當然要第一時間通知老太爺。
“咳……重華坊后來怎么樣了?”沈度聲音沙啞地問道,覺得動一動都沒有力氣。劍傷混合著毒,讓他全無招架之力。
上一次受這么重的傷,是在什么時候?好像是在護送前御史大夫孟云卿的時候,沈度不太記得了。
“那么婢女已經自裁,貴人們受驚過度,已經各自回府休息。五皇子無大礙,如今朝廷正全力追查兇手,刑部已經有官員去張家了。”如年簡要地回答道。
至于調查結果如何,陳維那里尚未有最新的消息送來。想必,這里面錯綜復雜,一時半會查不出什么東西來。
那婢女欲刺殺五皇子,膽敢謀害皇子,就算是勢力微弱的五皇子,這都是對大定朝廷的挑釁,朝廷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然,朝廷的威信都掃地了。
先后兩次燈會,都有皇子出事,這不僅僅是湊巧的問題了,朝廷一方面追查那婢女的來歷,一方面密切關注大盛的情況,不知這是不是大盛第二個手筆。
為何要對五皇子不利、婢女背后是誰,這都需要時間去查明,急不來。
“刺殺發生得太突然,重華坊那里的人不少,百姓受了驚嚇紛紛逃散,驚慌錯亂之下相互踩踏,還有那婢女臨死前殺了幾名百姓,這一次傷亡不少。”如年繼續說道,神色有些惻然。
意外發生得太突然,百姓太驚恐,這樣的傷亡無法避免。
聽了如年話語,沈度閉了閉眼,他如今唯一慶幸的是讓顧琰提前離開,不然在絕對的驚恐之下,誰都無法保證能夠安全脫身。
如今,想必她已經知道自己受傷的消息了,她應該會很擔憂吧?畢竟會在重華坊受傷。是我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如年,去給風嬤嬤遞個消息……說我沒事了……”沈度斷斷續續說出這句話,這樣交代道。他要寬慰她的心,讓她不要擔心。
如年自然領命,他清楚沈度的心意,更看到了昨晚那兩個人的互動,的確,顧家那位姑娘,應該會很擔心主子才是。
“那屬下等會就往風嬤嬤那里遞個消息,主子請放心。”如年這樣說道。待似歲回來之后。就出了南園。想往風嬤嬤那里遞個消息。
只是,沒過多久,如年便回來了,神色頗為怪異。身后還跟著一老一小兩人。老的留著羊胡子。臉上滿是皺褶;小的則背著一個藥箱,兩個人都低著頭。這兩個顯然是大夫和藥徒,似是為沈度看診來了。
沈度疑惑地看著如年。似乎在問: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讓你給風嬤嬤遞消息嗎?
“主子,同福街的周大夫來了,為主子送來治療的良方。風嬤嬤那邊,屬下就不去了。”如年笑嘻嘻地說道,眼中閃過促狹的光芒。
沈度聽著如年的話語,面上沒有表情,心中卻奇異地泛起了一絲顫動。如年這樣笑說,不太尋常。難不成,難不成?
沈度半瞇起眼,仔細打量這進來的一老一小,下一刻便瞪大了眼睛,心中涌上一陣狂喜,他似是不敢置信,喃喃地說道:“你……你怎么來了?”
這時,大夫身邊跟著的藥徒抬起頭,正眉目含笑地看著沈度。這潤澤的嬌臉,這紅艷的唇,還有來人眼中的擔憂和情意,都無比清晰地呈現在沈度面前。這不是顧琰,又會是哪個?
顧琰放下了藥箱,慢慢走近了沈度,輕聲回答道:“我聽到了你受傷的消息,不親自來一趟,怎么都放心不下,便與風嬤嬤裝扮成這副模樣,恰好在沈家門外見到了如年。”
顧琰的目光,落在了沈度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心疼。此時的沈度,雙眼似是陷下去,面色憔悴蒼白,臉上還有黑青的胡茬,不過是一夜的時間,他就仿如重病之人,和昨晚見到的豐神俊朗迥異兩人。
沈度的傷勢情況,如年剛才已經向她描述過了,只有親眼見到沈度的樣子,顧琰才知道受的傷多么嚴重,中的毒是多么厲害!
她無法想象當時在重華坊時的情景,無法想象沈度是如何受傷昏迷,只要稍微一想,她的心就糾得厲害,一陣陣后怕涌上心頭。
幸好他沒事,幸好他沒事……
顧琰顧不得風嬤嬤和如年在場,忍不住伸手撫上沈度的臉,就像當初沈度在地窖里撫上她一樣,此刻,她終于可以體會到當時沈度的心情。
情不知何時起,一往情深。
顧琰覺得自己與沈度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卻又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因為這些事情很難一一述說,她的心情也無法用言語表達,等她領會過來的時候,沈度在她心底,已經如此重要。
重要到,她根本就在尺璧院里坐不住,不親自見到他平安無事,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心安。可是見到了他這副受傷的模樣,她也無法心安,重華坊的事,不查個水落石出,她絕對放心不下。
顧琰的眼神,隨即變得極其幽深,這是混合這擔憂、殺意的凜冽,卻如暖流一般,溫澤著沈度的心。
沈度的手貼上顧琰撫者他臉上的手背,輕輕摩挲著,感受著這一刻的溫情,然后低低安慰道:“放心,放心,我沒事了……我沒事了……”
顧琰沒有抽回手,反而將另一手也撫上沈度,輕柔地笑著:“是啊,你沒事了……那就該別人有事了!”
說罷,顧琰的眼神倏地一變,似是出鞘利劍一樣散發出寒芒。
(章外:三更補上!請大家原諒,哈哈。碼字期間,狂風驟雨雷電轟鳴,真的很怕筆記本會被劈掉,出一身冷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