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看著弘昕抬起袖子,擦了擦臉上滾落的汗珠,便道:“你進步神速,自然是好事,額娘也為你高興。”
弘昕笑得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牙齒,摩拳擦掌便道:“兒子這些日,日夜苦練,幾乎將所有的光陰都撲在上面了,連夜里覺都睡不足,這才有了今日的成績!額娘沒察覺兒子如今連天然圖畫都沒時間回了么?”
吉靈沉吟了一下,點點頭,轉過身走了幾步,忽然便笑道:‘’額娘前陣子照顧你皇阿瑪,在九洲清晏殿中看了不少書,瞧見一句話,倒覺得很有些道理,咱們娘兒兩一起探討探討?”
弘昕毫不猶豫就點頭道:“好!”
吉靈道:“那句話是這樣說的:茍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最無益,莫過一日曝十日寒。”
弘昕睜大了眼,喃喃自語重復了一遍道:“茍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
吉靈回身伸手撫在他肩膀上,盯著兒子的眼睛道:“弘昕,你小小年紀,如此有心上進,額娘也為你驕傲!只是這世上萬事:一時滿腔熱血容易,長久堅持卻難,多少人便摔倒在這“堅持”兩字前!”
弘昕有些明白了,點頭道:“額娘說的是,若想要有恒,兒子定當注意身體,此乃根基,不必急進于一時。”
吉靈沒想到兒子這樣一點就透,她伸手握住兒子的小手,一臉老母親欣慰的笑容看著他。
又過了半月左右,已經是六月里夏天,胤禛開始帶六阿哥弘昕入九洲清晏殿東暖閣,親自授習。
吉靈知道消息的時候,就驚了——親自授習?
前朝后宮私底下也是一片議論紛紛:需知如今四阿哥、五阿哥雖是連嫡福晉都有了,可都遲遲沒有封王。
六阿哥因著年紀小,從前總是不將他牽扯進這些議論來,可這幾年眼看著六阿哥也一點點長了起來。
如今皇上更是親自手把手地教著這個兒子……
弘昕中間難得回來一次天然圖畫,吉靈正在看著三公主跟精奇嬤嬤學禮儀,結果外面唱報說是六阿哥回來了。
她滿心歡喜地就往外迎,弘昕進來,一撩衣角,一臉嚴肅就先給她磕了個頭:“兒子給額娘請安。好幾天沒見著額娘了。”
弘昕端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時候,簡直就是個迷你版的胤禛。
吉靈覺得她這下子完全知道了四爺小時候是什么樣子了……
小洋子跟在后面磕了頭,吉靈抬手就道:“快把六阿哥扶起來。”
她看兒子一身的衣裳都汗透了,便催著奴才去伺候六阿哥洗澡。
弘昕自從進了尚書房,平日里洗漱、用膳的動作便越來越快——大抵是因著珍惜光陰的緣故。
他匆匆洗好了走出來,換了一身干凈清爽的衣裳,坐在吉靈旁邊,母子兩個一邊低聲說著話,吉靈一邊給兒子親手剝水果,弘昕時不時還抬眼看著面前走了走去,反復練習儀態的三公主。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訓練,三公主居然頗能穩得住——明明弟弟就在眼前,來回說笑走動,甚至還故意對她說話,她都如高僧入定,一副八風吹不動的模樣。
待得終于結束了,精奇嬤嬤告退了出去,三公主蹦蹦跳跳,手舞足蹈的就過來了,按都按不住,活潑得有如多動癥兒童,和剛才的模樣一對比,儼然如精神分裂的兩個極端。
她伸手,桌上盤子里的水果一樣不拿,偏偏從弟弟的手里惡作劇搶了一半過來,弘昕跳起來就要去追她,正好膳桌也抬上來了——到了該用膳的時候,姐弟倆這才算消停。
用過膳,吉靈讓奴才們侍候著三公主去休息了。
和兩個孩子比起來,她如今倒是最清閑的人了,桌上一大盅藕花甜粥喝得慢慢悠悠,熱炒菜全被撤了下去,又換了甜品糕點上來。
已經是夏日里,有一道香薄荷如意綠豆涼糕做的極好,晶瑩剔透,外面裹著的面皮用勺子輕輕敲一敲便不住顫動,若是將面皮劃開,內里冰鎮的綠豆沙便全部淌了出來,冒出一股裊裊的白氣。
弘昕沒去看書,坐在旁邊陪著額娘一起用糕點。吉靈看兒子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便轉頭吩咐奴才全部都出去了,待得門被關上,只剩下他們母子兩人,吉靈才親手盛了一碗甜粥給弘昕,低聲道:“有心事?”
弘昕伸手接了過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吉靈笑了:“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弘昕不好意思地伸手拍了拍腦袋,道:“也不算是心事,只是兒子自個兒在琢磨。”
他抬起頭,瞧著吉靈就道:“額娘也知道——皇阿瑪如今若能得空,常常親自考校著兒子,功課上面,兒子倒是不怕的,只是有時候……”
他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一下子憋住了,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吉靈看他兩只小手捧著碗,捂得手掌都也發紅了,還在想著心思,毫無察覺,便伸手將粥碗接了過來,一邊用勺子輕輕撥著熱氣,一邊悠悠然地道:“不著急,若是一時理不清思緒,等你想清楚了再說,也沒關系,額娘永遠聽你說。”
弘昕終于理清了思路,道:“兒子在九州清晏殿,見著四哥,五哥時常也有過來,尤其是四哥,每每面對皇阿瑪,對答流利從容,還能侃侃而談!兒子在四哥旁邊,總覺自己十分愚笨……”
他聲音越說越小,說到最后,閉口不言,抬起眼委屈巴巴地看著吉靈,眼神里盡是懊喪和懷疑:“額娘,皇阿瑪如此待我……只是因為太喜歡額娘,愛屋及烏吧?”
吉靈:……
她扶著額頭沒說話,抬手抽了兒子手中的一根筷子——六阿哥的筷子和三公主一般,都是特制的銀質短筷,比吉靈用的筷子要短上一截。
吉靈將兒子的筷子和自己的筷子放在一處了,這才問他道:“若我將這兩根筷子同時在桌沿用力彎折,你說哪一根會比較堅韌,不容易折斷?”
弘昕搖頭道:“長短不同,材質各異,如此比較,本是不公。”
吉靈放下筷子道:“不錯,長短不同,如此比較,自然不公。你四哥多大了,你才多大?你去同他比什么?”
吉靈看著兒子。
弘昕能問出這話,便是儼然已經有了和弘歷比較之心——而且還是無意識的那種,或許在他自己心里,他都未曾察覺。
弘昕忽然又道:“額娘,在皇阿瑪面前,兒子應注意哪些,如何做?”
吉靈心里微微一顫,頓了頓,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又輕輕揪了他耳朵道:“你皇阿瑪是什么人?九五之尊,目光如炬,所以別想著這些,你是什么樣,便什么樣,不要矯飾!只記著一點——孝親至誠,課業勤勉,到哪兒都是出不了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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