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低眉順眼的站著一個中年婦人,相貌平常,粗手大腳,卻收拾得十分干凈,洛妍仔細看了兩眼,如論如何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樣的。但見青青已微微的點頭,便點了點道:“多謝夫人費心。”
青青便上去問了她的名字、年紀,哪幾樣菜式拿手,帶她去了廚房。回頭到正屋放下門簾,臉上已是禁不住的興奮。梅子便忙拿了個帕子,坐在門外廊上繡了起來,天珠和小蒙也退到了外屋。
洛妍也按捺不住,低聲問青青:“真是我們的人?”青青點頭:“不但是我們的人,還是高手!”
洛妍眨著眼睛使勁回想,那掉人堆里找不出來的平常婦人,真就是傳說中的古代地下工作者,還是高手?青青見她滿臉好奇,自己撐不住也笑了:“公主自然看不出來,我剛才跟她去廚房的時候,特意試了試,她的身手只怕比我要高出十倍。就一條,我這樣的,會功夫的人留神都能看出我練過,她竟可以做到外面一點不露!不愧是灰鴿!”
“什么灰鴿?”洛妍更好奇了。青青就笑:“我們這些護衛都叫暗衛,其實還分兩種,一種是混在侍衛丫頭們里隨身保護皇室大臣的,一種卻是暗地里潛在各處,平常什么人都有,有緊急情況了才會出手,他們才是暗衛里的精華;太宗皇帝原來給兩撥人都起了個怪名字,叫什么克格勃、摩薩德,后來才改成黑鷹和灰鴿,我算是黑鷹的人,這方大娘就是灰鴿,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灰鴿里的人!”
克格勃?摩薩德?洛妍默默在心里問候了一句慕容暉的祖母,隱隱又覺得有些不對頭,想了想才問:“聽你的意思,灰鴿平常只插手大事,不會隨身保護人?”青青一怔,半響才道:“的確是這么說的,不過以前我也沒見過他們的人,原來說安排進來人,我想著多半是普通的鷂子,最多也是黑鷹,剛那方大娘做出手勢的時候,我都驚著了。按說她其實不必表明灰鴿身份的,只是她說情況特殊,以后的事情我們必須聽她安排,所以一上來就告訴我了。”
洛妍皺眉:“可說了是什么事情沒有?”青青搖頭。洛妍沉默了一會,方問道:“那誰有權利調動灰鴿?”
青青微一思索,臉上突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公主想得不錯!只怕是陛下!我記得教頭曾經說過一句,灰鴿只聽陛下和局長大人的!”
局長?中情局?國安局?算了,先別管它!重要的是:難道說她的皇帝老爸已經原諒她,著手安排了?洛妍一邊心頭雀躍,一邊又覺得有些不大可能:從上次遞出消息到現在也就十幾天,快馬十天內自然可以從金陵到上京跑一個來回,但不還要安排策劃行動的時間么?忍不住就道:“不可能這么快吧?”
青青便笑:“我們用的藍鴿,從金陵到上京只要兩天。”洛妍心里忍不住涌上一陣激動,問道:“那你快幫我問問,這是不是父皇的意思?”青青卻搖了搖頭:“公主有所不知,這樣的問題她不說,我是絕對不能問的,就算是您去問,她也不會回答。”
洛妍頓時頹了下去,嘆了兩聲,又在屋子里轉了兩圈,心里又喜,又怕是空歡喜,半天才想起來問:“既然說我們都要聽她,那她有什么安排沒有?”青青搖頭:“她說暫時沒有什么事情,我們就按原來說的呆在這院子里就好,外面的事情都交給她。”
交給她?好大的口氣,她不過是杜府新進來的廚娘而已,還是這無人問津的落云院小廚房的,她能做什么?
卻見這方大娘來了之后,每天大部分時間都不言不語的在廚房里做飯,但不知怎么地,沒過三天,院子里的小丫頭們便都喜歡向她討教幾句飲食上的學問忌諱,連蘭葉桂華都愛去廚房里轉上兩圈——每次出來總是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到了七八天上,她竟和大廚房的管事柳家的認上了親戚,又教了那里廚娘幾手大燕的名菜。等到半個月結束,慕容洛妍不得不出門的時候,全府上下已經沒有方大娘不認識的人了,連杜飛霜都特意遣了丫頭過來,請這方大娘給她也做一道炭烤羊腿——但人人偏都覺得,這方大娘什么都好,手也格外的巧,就是太過老實了些!
洛妍看在眼里,驚嘆之余恨不得把這個方大娘打包放在身邊,以后到哪里都要帶著走才好——人才啊!功夫上,青青雖然一天到晚贊她進步神速,她卻知道自己還差得遠,更別說去看出方大娘的境界;但就這手交際的功夫,洛妍兩輩子加起來活了也快50年了,絕沒有見過任何可與之相比的人物!
更別說這方大娘在廚藝上的確出色,簡單的素食也做得美型美味、花樣翻新,又指點了小蒙幾招藥膳,調了幾樣外用的藥膏香脂,十多天用下來,洛妍都覺得精神越發好了,膚色也似乎更晶瑩。青青便悄悄告訴她,方大娘說她的底子是極好的,就最近這兩三年虧損得厲害,但如今學的調息和體術都很合適,只要堅持用她的藥膳和香膏,三個月后,氣血精神便會比從前還要好得多。
到了請安前的這天晚上,洛妍便叫方大娘進來給她調些香膏,青青守在外屋,方大娘一邊用香油在她背上按摩,一邊便輕聲將府里這一個月來的情況,各屋的議論、反映都說了一遍,最后只簡潔的道:“別人都不打緊,公主要多當心夫人和袁敏兒。如有需要,我可以讓她們都病上一病。”
洛妍搖頭,現在大燕那邊明面上的消息還是一點沒有,她在杜府里一味的躲也不是辦法,少不得兵來將敵水來土堰,她當記者的時候,刻薄古怪的人又不是沒有見過,宅斗的網絡小說更是存了無數本在胸中——實戰經驗、理論知識都有,她怕這群古代的家庭婦女做什么?
第二日,洛妍起了一個大早,練完一趟洗了澡,只見天珠拿了配好的衣服過來,一件素面的白綾襖,淡綠色繡竹枝長裙,配一件湖色薔薇花暗紋褙子。洛妍穿上照了一照,果然整個人便柔和了許多,小蒙卻嘟囔道:“公主還是穿紅才好看。”便給洛妍挽的纂兒上插了一支紅寶石的赤金簪子,那寶石顆顆都有蓮子大小,天珠卻笑了笑,還是上去換了一支珍珠的。洛妍便點點頭,把梅子準備的一碟點心都吃了下去,又喝了茶漱了口,這才不緊不慢的由天珠和青青兩個伺候著向杜夫人的榮禧院走去。
第一次走出落云院,洛妍一面走,一面便到處打量,才發現自己果然目光短淺:看見落云院有假山有花木就滿足得不行,卻見這杜府占地廣闊,處處回廊庭院,細水環流,花木隱映,當真是移步換景,猶如圖畫——不過如果不當做自家住處而是當景致看,洛妍那一世里北京故宮、蘇州園林,乃至凡爾賽宮,哪里沒去過?不說遠的,就拿拙政園來比,杜府卻顯然還要差上兩三個檔次。
洛妍一路胡思亂想,自然沒有注意到,路邊灑掃來往的丫頭媳婦們看見她們三個人,都恭敬的讓路行禮,一面又都好奇拿眼角往她身上亂飛,有的太過,便被青青瞪了回去。走了足有一兩里地,就見前面是一處極為齊整的院落,從門口廳房轉進去,沿著游廊往南才是五間正房,青瓦粉墻,十分雅致。就有丫鬟上來打了簾子,笑道:“公主來得好早,夫人還在梳洗,請到這間屋里略等一等。”
洛妍微笑點頭,剛要進去,就聽后面有人道:“二爺早、奶奶早。”回頭一看,那相攜而來的,可不正是杜宇辰與袁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