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杜宇辰是在一陣迷亂的悸動中驚醒過來的,大概是因為臥床的這個月沒有近過女色,他適才居然……好在如今走路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他略定定神,便輕輕叫了聲“瓊瑤”,出口之后才想起:自從自己搬來上房第二天,敏兒便道,他既然可以下地,就無須瓊瑤貼身伺候,讓她回去歇息了,可現在……
杜宇辰感受著中衣上的粘濕冷膩,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敏兒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自然也不難猜到,只是自己對她還要如何呢?原先的兩個通房因她不喜,都打發了出去,洛妍更是三年來沾都不曾沾過。如今她有了身子,雖讓他收了瓊瑤,但看來心底里還是容不得她!就是洛妍,本就是因為伺候他太辛苦才病倒的,可自己若是打發人去問候時被敏兒知道了,每次不都得給明里暗里挑上幾句才罷休?也不想想,她病著時,洛妍待她卻是何等的大方!
想到此處,夢里旖旎的一幕不由又浮現在他腦海中,別的倒記不得,但那人,似乎,似乎竟是洛妍……杜宇辰臉上不由一熱,見暖閣外的丫鬟似乎并未被他的動靜驚醒,他便悄悄起了身,拿了件干凈中衣換上,待躺下時,才突然驚覺:剛才走路時一點異樣的感覺也沒有,腿竟是大好了!
杜宇辰心里歡喜,躺在床上,又想,若是還在落云院多好,早上待那洛妍進來,自己定要走到她面前,嚇她一跳才好!可惜她卻還在病中,聽說倒是退燒了,過幾天便能大好,臉上應該不會留下什么吧?左思右想中,直到天色將明,一點晨光中窗欞中透入,這才沉沉睡去。待到再次醒來時,卻是天光大亮,一問才知道,竟是辰時都已過了!夫人和敏兒早上都來看過他一遍,見他睡得香甜才悄悄走的。
杜宇辰便忙起床洗漱,又在床上吃過了早點,就想:“母親為我操心了這么多天,待會兒我便一個人自己走到她面前,給她個驚喜才是!”一面用茶漱口,一面便問如瀟:“夫人如今在哪兒呢?”
如瀟笑道:“相國夫人剛來,正和夫人在里間說話呢!”杜宇辰不由吃了一驚,看看鐘,不過巳時兩刻,姨母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說來自己倒是多日沒見過姨母了,倒虧她近日已經打發兩次人來問他。
杜宇辰有心賣弄,便披上外衣,自己站了起來往外就走,屋里的如瀟和另一個丫頭都趕上來扶他:“二爺小心!”杜宇辰就悄悄笑道:“我夜里就自己起來過,一點事兒沒有,別做聲,我自己去母親那里,讓她看看才好!”兩個丫頭捂著嘴笑了起來,只覺得二爺這一病,竟變淘氣了!杜宇辰略撣撣衣角,悄悄的便往杜夫人的里屋去。
說來也巧,這路上竟一個丫頭也沒有,待到了正屋,看見鄭媽媽倒是在,卻是站在門口背對他看著外面的,杜宇辰便輕輕走到里間的門口,正欲邁腿進去,就聽見母親驚呼了一聲:“什么?大燕竟打發了使團來接洛妍回去?”
杜宇辰一驚,腳像釘子般釘在地上,一步也挪不開了。就聽里間姨母的聲音道:“還不止如此,你道使團領頭的是誰?是現在大燕的鄴王,還有一個定王世子,相爺說,這一文一武都是大燕年輕一輩里最出色的人物,便是大燕皇帝巡疆,帶著這兩個也足夠了!可見這次來,是必要把慕容洛妍接回大燕的。”
杜宇辰只覺得胸口發澀,口中發干,一時竟是癡了。恍惚中似乎聽見母親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是以前也就罷了,現在,我正覺得這孩子不錯,二郎和她也才見親密了些,若就這樣讓她回去,我們杜府豈不成了笑話?”
高夫人的聲音卻更是低了下去:“相爺說,這事不光關系著你們的顏面,也關系著我們大理的顏面,必不能讓她回去,所以一得了這信兒,便大早打發我來找你,說明厲害,這事兒,再不能拖!如今只有兩個辦法,一是今日便讓二郎與她圓房,生米做成熟飯,她自然舍不得走;二則,你現在帶我去她那院里,我便帶她回相府,相爺已有打算,必能說服她留下。”
“這卻是不妥,”杜夫人道,“二郎腿才好些,她又病著,如何圓得了房?她昨天才發的疹子,只怕也不好挪地方。”
就聽高夫人冷笑了一聲:“她這病果然是時候,等她病好,大燕的使團自然就到了,你莫不是就等著看你杜家嫡子的正妻突然就又被大燕帶走了?而且還是處子之身!皇上的臉卻往哪里擱?”
杜夫人驚道:“你的意思,她這病竟是裝的?”
高夫人冷冷道:“自然是裝的!換做是你,你是愿意在異國當個沒根基不受寵的掛名正妻,還是回大燕過金尊玉貴的生活,重新挑一個拿捏得住的如意郎君?”
杜宇辰只覺得血往上涌,耳中聽見血管嘭嘭直跳,心里只有一個聲音:“難怪她不肯碰我一個手指頭,難怪她對敏兒瓊瑤都和顏悅色,原來,原來,她想的竟然是……那她又為何要對我如此體貼?”一時間,憤怒、酸楚、傷心種種滋味交織在心頭,里面再說什么,竟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正恍惚間,突然就聽耳邊有人驚叫一聲:“二郎,你怎么在這?”心中一震,才發現杜夫人與高夫人不知何時已出了里間,正眼神古怪的看著自己,嘴角便擠出一絲笑容道:“姨母好,母親好,兒子腿已經好了,想過來讓您倆看看。”鄭媽媽臉色發白,上來便給杜夫人跪下了:“奴婢該死。”
杜夫人揮手道:“這不怪你,你先起來。”又看著杜宇辰的眼睛,一字字問道:“剛才你都聽見了?”杜宇辰心中苦澀,點了點頭。
高夫人就道:“二郎,我們都是為你好。你雖然不喜歡她,但杜家臉面要緊,皇上臉面要緊!你若覺得這府里不方便,今天我便將你和公主都接到相國府,相爺親自為你們安排圓房可好?”
杜宇辰苦笑一聲,撲通便跪倒在地:“姨母恕罪,二郎不能從命。”
杜夫人忙不迭就拉他起來:“有話好好說,你這膝蓋剛好,你是要急死我么?”鄭媽媽也上來就攙。杜宇辰慢慢站起,澀聲道:“姨母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她既然想走,何必難為她?我又不是缺這個妻子!就是皇上那里,我自去領罪也就罷了,皇上最是仁慈,定然不會把我怎樣。”
高夫人跺腳道:“你怎么這般糊涂!皇上再仁慈,怎能容你這樣藐視他的旨意?就是相爺知道公主還是處子,都氣得不得了,何況是親自指婚又出了嫁妝的皇上!你不怕治罪,也要為你父親母親想想!”
杜夫人也勸:“我看你近日也不厭棄洛妍了,就此圓房成了夫妻,又留下了她,又不冒犯皇上,她本就癡慕你,你以后對她好些就是了,不是皆大歡喜?”
但無論兩位夫人怎么說,杜宇辰咬牙就是不肯。高夫人最后冷笑道:“你不肯也就罷了,但今天人我是定要帶走的!”說完邁步就往外走,杜夫人忙也追了上去,杜宇辰怔怔的站了半天,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只見高夫人帶著四五個侍衛、七八個婆子,后面跟著兩頂轎子,一路風一般就卷到了落云院,驚倒了無數仆從。而落云院里灑掃的丫頭子剛迎上來,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人捂嘴拖到一邊,那幾個婆子就闖進了上房,只見兩個丫頭守在屋里,果然有個妙齡女子躺在床上,頭上卻掩著雙層面紗,隱隱能看出雙頰上有些紅紅的疹子。
婆子們道聲得罪,兩個人上去架起那公主就往外走,屋子的兩個丫頭忙去攔,卻哪里攔得住分毫?
院子里已落了兩頂藍布小轎,婆子們架著那公主便往其中一頂上送,不知怎地,拉扯中她臉上的面紗卻突然扯下了一角,剛剛趕到院子中的杜夫人就驚叫了一聲:“怎么是你!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