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經無礙,穆如風想向皇帝討了釋放鳳凌的旨意,可皇帝卻遲遲沒有出現,反倒是等來了一個陌生男子。
穆如風抬眼望去,只見那人身材高挑,內著白衫,外披靛青色竹葉紋氅衣,玉冠束發,樣貌俊逸,氣質冰冷。
穆如風不認得來者,但從他周身的氣度來看,應該是個很有權勢地位的人。
禮多人不怪,穆如風當即躬身對來者行了個禮。
“不必多禮,我只是替陛下問你幾個問題。”
穆如風疑惑道,“不知大人是?”
男子不動聲色地說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我能站在這里,便說明我有審問你的權力,但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復雜,我問你答,便是最好。”
穆如風聞言身子頓時緊繃起來,這種感覺比他初見皇帝時的緊張還要不舒服。
皇帝給他的壓迫感來自于他的皇權,他的身份地位。
而眼前這個人給他的壓迫感則來源于他本身所帶有的疏冷氣勢,還有那雙可以把你洞悉的眼神。
穆如風思量片刻,點了點頭。
男子很自然地在殿正中的榻前跪坐了下來,似乎他每日都會如此跪坐在這里一般。
隨即又示意穆如風也跪坐下來。
兩人相對而坐,男子沒有波瀾的眸子看向穆如風,問道,“太子的病可有什么異常?”
穆如風蹙了蹙眉,有一瞬間的遲疑,他在想要不要把那燃香的事說出口。
短短兩個彈指的功夫,對面的男子便道,“那香爐之中有什么蹊蹺?”
穆如風身子一僵,他自己什么都沒說,他怎么知道那香爐有問題?
男子并不理會他疑惑的眼神,接著問道,“這香是引起殿下再次發病的原因,是嗎?”
穆如風怔怔地看著對面的疏冷男子,不知道該不該點這個頭。
男子冷聲道,“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只要你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便放你出宮去。”
穆如風袖中的手握成拳,鼓起勇氣道,“我不只要出宮,還要向陛下討一道旨意。”
疏冷男子眉目微動,問道,“什么旨意?”
“我們兄妹幾人本是來上京販藥材的,可不知道得罪了何人,安德坊的藥材鋪子沒有一家愿意收我們的藥材,我妹妹還被巡防營的人關進了大牢里。所以我想向陛下討一道旨意,放我妹妹出來,順便讓安德坊的藥材鋪把我們的藥材收了。”
疏冷男子聞言眉頭皺在了一起,這似乎是在他的世界里聞所未聞的事,有一瞬間的詫異,但很快便點了頭,“無需陛下,我便可答應你的要求,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穆如風看著男子的眼睛,平靜說道,“大人,您既然這樣問我,我想您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男子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倒是個機靈的人。”
穆如風挺直了腰身,說道,“所以,您今日來也不是要問我這個的。”
疏冷男子頷首,“不錯,這里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深宮險惡,太子身邊需要一個你這樣的人。”
穆如風想也沒想便搖了搖頭,“多謝大人厚愛,草民能力有限又沒有鴻鵠之志,不適合在皇宮立足,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男子接著道,“只要你愿意留下,你就可以代替何田成為太醫院院使。”
穆如風依舊堅決地搖了搖頭,“草民只想回到家鄉,和兄弟姐妹們一起過逍遙肆意的日子。”
男子面色變了變,顯然沒有料到他會拒絕這樣一個天下醫者都渴望得到的機會,默了一會兒才道,“你不答應,就不怕我不放你離開嗎?”
穆如風淺笑道,“大人面帶正氣,一看便是個君子,君子重諾,您方才已經答應我,只要我點頭回答了您的問題,您便放我出宮,并且同意我的要求。”
男子露出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而你方才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穆如風笑著反問道,“而您已經得到了答案,不是嗎?”
疏冷男子沒有說話,放下手中茶盞,整理好衣服起身離開。
男子走到殿門時停住身子,“一會兒我會派人送你出宮,你的要求我也會滿足。若有一日太子再次出了意外,希望你還能出現在這里。”
穆如風頷首,溫聲道,“醫者濟世,義不容辭。”
直到那人離開,穆如風也不知道這個疏冷矜貴的男子是誰,但坤子說得對,在皇宮里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知道的也不要打聽。
他治好了太子,也得到了想要的,這就夠了。
不多時,男子口中的人便出現在了這里,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穿著利落的修身短衫,身子高壯,魁梧有力,一看便是自幼習武的練家子,若他猜得不錯,這人應該是方才那男子的護衛之類。
這護衛對他道,“請隨我來。”
穆如風隨著護衛一路出了東宮直奔皇宮正門而去,半路卻遇到了趕來看望太子的陳皇后,他們二人在路邊先行避讓。
陳皇后注意到了他們,讓抬輦的宮人暫時停住,對著那護衛道,“路北,你怎么出現在了這里?你家大人呢?”
“回皇后娘娘,我家大人此時正在勤政殿和陛下議事,小人奉大人之命護送穆郎中出宮去。”
陳皇后微微點頭,看了一眼穆如風問道,“陛下不是想讓這穆郎中以后都留在皇宮嗎?”
護衛路北躬身道,“回皇后娘娘,我家大人已經同陛下稟明此事,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陳皇后看了穆如風一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你們便退下吧,哦,對了,穆郎中治好皇兒,似乎還沒受封賞,本宮也沒帶什么賞賜,便把這釵子賜你吧。”說完便從頭上取下來了一只銀絲金鳳步搖讓宮人遞給了穆如風。
臨行前,坤子還叮囑過,貴人的賞賜是斷然不能拒絕的。
穆如風雙手接住,“草民謝過皇后娘娘”
陳皇后嘴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眉目深遠,“不必了,你應得的。”
直到陳皇后的華輦走遠了,穆如風才發現自己手里的東西不是釵子,而是一只銀絲金鳳步搖,不覺有些詫異。按理說陳皇后應當是很明白釵子和步搖的區別的。
可為何她說的是釵子,卻給了他一只步搖?
穆如風只是稍微有這樣的疑惑,但卻也沒有深想,只當是陳皇后手誤拿錯了,把金步搖放在衣中,便跟著護衛路北一道出宮去了。
路北先是和穆如風一起去了開封府的大牢,自然是要先救鳳凌出來。
他們去時,鳳凌正愜意地靠在墻邊,和隔壁牢房的老道聊得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