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眼眸慧決地橫掃一眼,見眾人都在,遂浮出滿面的笑容道:“不想后宮眾妃嬪都如此勤勉,實在是大清之福,”片刻后,依舊含笑道,“都起來吧。”
李蓮英隨即走過來繼續引著我和子玉向隆裕行了叩拜大禮。
隆裕受了禮,又吩咐賞下禮物,我和子玉謝了恩。
慈禧左手邊第二個位子空著,慈禧微微側目,李蓮英道:“瑜妃娘娘身子未見好,今日又沒能前來。”
慈禧“嗯”了一聲,關心道:“瑜妃的身子何以總是不見好,太醫到底可否用心醫治了?”
李蓮英道:“太醫不敢不盡心,只是瑜妃娘娘的身子乃是不調之癥,怕是要調養好一段日子了。”
慈禧輕輕嘆了一聲,“那也罷了,就讓她且歇著吧,”又對后宮眾妃嬪囑咐道,“你們平日里可要記得好生保養,別弄得跟瑜妃似的,終日纏綿病榻才知道厲害。”
眾人皆低眸道了一句:“是。”
慈禧斜靠在寶座上的吉祥如意側枕上撥弄著大拇指上的一枚血玉戒指,目光掃到我面上,指著我道:“珍嬪,你過來。”
我心里一怔,起身離座,跪在慈禧面前,恭聲道:“奴才惶恐,望老佛爺不吝賜教。”
慈禧擺了擺手,笑吟吟問我:“聽說昨兒下午你從哀家寧壽宮出去沒多久,皇后就著人打了你,沒事吧?”說著,慈禧瞧了隆裕一眼。
我看向慈禧,微笑道:“多謝老佛爺關懷,都是奴才不懂事惹得皇后娘娘生氣,皇后娘娘手下留情,寬宏大量,奴才已然無事了。”
慈禧“嗯”了一聲,輕笑道:“珍嬪懂事,無礙就好,這樣哀家也能放心了,”又對著隆裕說,“皇后記得日后別動不動就知道動手,千萬要以德服人,后宮姐妹祥和才是皇后之福,皇后之功。”
隆裕道:“是,奴才受教了。”
慈禧并未叫我起來,我只得跪著,半晌,慈禧抿了一口茶,問我:“哀家知道珍嬪因昨日的事受委屈了,想要什么賞賜,哀家都答應。”
我心中暗道:好一個慈禧,一方面僅在口頭上訓斥了隆裕,給了我臉面。另一方面讓旁人在表面看上去覺得她是稱贊于我,但其實內里倒反而真正是處罰了我。
她訓斥了隆裕多久,我就跪了多久。先叫我嘗了一個下馬威,再裝模作樣地給我一顆糖吃。還真當我是小孩子一樣的來安撫!
我溫和道:“奴才并不要什么,就是有句話必定要告知老佛爺才有用處。”
慈禧好奇問:“何事?”
我道:“不知老佛爺有沒有聽過‘賄賂’二字?”
慈禧沉聲道:“自然是知道,珍嬪此話何意?”
我垂眸道:“老佛爺既知‘賄賂’二字,就一定知曉賄賂之危害。”
慈禧瞇著眼睛看我,“哀家怎會不知?”
我蹙眉道:“老佛爺既然也覺得賄賂不好,那這事兒老佛爺就一定要管。”
慈禧輕笑道:“珍嬪的話繞來繞去,到底想跟哀家說什么事兒?”
我微笑道:“奴才初入宮中,才知道原來自皇上起,所有宮眷、經常入宮的儲王、大臣,每次覲見老佛爺均要向公公們送紅包,否則寸步難行。有些公公們居然還規定,每日皇上向太后請安,需紋銀五十兩,依次皇后、嬪妃逐級遞減。如果交不出紅包,便不能向老佛爺請安,那就是天大之罪。奴才更是聽說,甚至因為這個還曾逼出過人命。”
慈禧眉心一縱,側頭瞅向李蓮英,李蓮英忙跪下道:“老佛爺明鑒,奴才實在不知道有此事。”
我道:“李安達不知道此事理所當然,李安達深受老佛爺寵信,哪里就缺這五十兩銀子了,定是下面的公公不懂事。”
慈禧舒了兩口氣,沉聲道:“皇上何以從沒跟哀家提起過此事?”
我輕聲道:“皇上向來仁孝,對老佛爺也極是敬重,奴才想來即便是每日要五十兩紋銀,皇上也是寧肯自己吃了虧去,絕不愿老佛爺生氣擔心的,一心只愿老佛爺能安泰享福,”低了低聲音,“原是奴才不懂得人情世故,才實在沒忍住多嘴說了這一句,叫老佛爺生氣,但此事恐怕也只有老佛爺說話管用了,奴才實在看不得那些公公狗仗人勢的嘴臉。試問,在座的哪位姐姐沒有吃過這群公公的虧去?”
我越說,隆裕臉上越是氣得躁紅,眼見著她坐不住了,起身道:“老佛爺,的確如此,奴才雖向來不喜歡珍嬪狐媚,但這事珍嬪倒是說得對,上次奴才去寧壽宮請安,一起子小太監們居然生生要了奴才四十兩紋銀,簡直大膽!本以為是老佛爺的意思才沒多說,現在才知曉內情并非如此,還請老佛爺為奴才做主!”
慈禧一拍案,沉默在那里出著粗氣,許久,才道:“李蓮英。”
“奴才在。”
“去把寧壽宮下面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一齊抓了來,經查實私收賄賂一事屬實,不用上報,直接杖斃即可。”
“奴才遵命。”
李蓮英走過我身側時,似乎是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但我又不很確定。
卻也無礙,我隨即笑了笑,一面叩拜,一面道:“老佛爺英明。”
慈禧的目光頓在隆裕面上,道:“難不成若是哀家的意思,皇后就縱容此等臟事了?”嘆了嘆,“有空多跟珍嬪學學那股子機靈勁兒,皇上才會更喜歡你。”
我忙道:“奴才不敢。皇后娘娘天香國色,奴才怎敢與日月相較。”
隆裕斜目冷笑一聲,低低對我說:“虧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我低眉道:“是。奴才自知愚鈍,無法能與皇后娘娘相提并論。”
慈禧無奈搖了搖頭,亮聲道:“皇后!”出口的這兩個字,無比沉穩,又無比壓抑。
隆裕低了低頭,不敢再過多言語。
隨后,我和隆裕都回到了座位上,一時覺得雙腿很是酸痛,手心不由地緊捂在雙膝上,卻不能露出痛苦的表情,只得忍了又忍。一會兒,慈禧笑了笑,和藹說:“時候不早了,都先跪安吧!”
唉!又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