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正跪在地上,我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問:“你是誰人派來的?”
小太監也不抬頭,只道:“奴才是文大人讓來的。”
文大人……難不成是文廷式?
我又問:“哪個文大人?”
小太監道:“文廷式大人。”
我心內愈加奇怪,就叫了小太監起來,“文廷式大人為何讓你來找本宮?”
小太監道:“文廷式大人只說有要事欲見娘娘一面。”
我笑,“本宮與文廷式大人向來無交集,”又道,“本宮何以能聽信你的一面之詞?”
小太監聽言,隨即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來。
鶯兒拿過呈到了我的面前,環形玉色白翠通透,一看就曉得并非凡品,再仔細端詳時才有些發覺這塊玉佩好像看著很是眼熟,卻想不起曾經是在何處見過。
過了一會兒,鶯兒開口道:“這塊玉佩仿佛曾在府邸時見志銳大人戴過。”
一語驚喜夢中人。
是了,這個玉佩的確是志銳以往常掛戴在腰間的。
我忙抬眸問小太監:“玉佩也是文廷式大人給你的?”
小太監點頭道:“是。”
大約文廷式要見我是與志銳有關,我無法無視,也就應承了:“這事兒本宮知道了,本宮自有主意,”隨后又朝小太監問道:“你原是在何處當差的?”
小太監道:“奴才原是在辛者庫當值的。”
常泰道:“難怪這樣眼生。”
我想了想道:“你也不必回去了,以后就留在景仁宮里做事,明兒本宮自會著人向辛者庫交代的。”
小太監一時也不知怎么好,就直直地愣在原地。
常泰見狀,忙從后頭拍了他一下,“還不磕頭謝過娘娘恩典!”
小太監身子一驚,后背吃痛才反應過來,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奴才謝過娘娘恩典,奴才什么都能干!”
次日大早,早朝還未結束,我就已經等在乾清宮金鑾殿前了,王商見到我忙就迎上來,“娘娘這一大清早的怎么不多睡會兒?”
我笑,“這還早?”
王商問:“娘娘來這里可是等皇上?”
我搖頭。
王商笑,“那就是侍郎大人!”說著,他想了想,又道:“今日侍郎大人好像未來上朝,恐怕娘娘要撲空了。”
我問:“志銳沒上朝?”
王商點頭,“可能是身子不適吧!”
我“哦”一聲,嘆一嘆,又道:“等會兒文廷式文大人出來后千萬幫本宮截住,本宮有話要問他。”
王商應了。
眼看著去寧壽宮晨昏定省的時辰快到了,就領著鶯兒、常泰先去了寧壽宮請安。
打眼沒見著子玉,一時好奇,便偷摸著問了瑜貴妃原因,瑜貴妃說子玉是因著近來身子不爽才沒能過來,我聽及心尖不免一顫。
片刻后,慈禧嘆息道:“瑾妃的身子怎得又不行了?”
我笑道:“姐姐向來體虛,身子不爽乃是常事。”
慈禧緩緩搖頭,道:“自個兒都這么著了,還怎么能伺候好皇帝起居。”
隆裕撫一撫自己發鬢間的金釵水晶流蘇,冷笑一聲道:“老佛爺不必憂慮,說起伺候皇上來,哪里又能輪得著瑾妃呢?”
瑜貴妃掙一掙眉,含笑問道:“今兒是有人吃辣椒了嗎?”
敦宜榮慶皇貴妃隨即接了話頭,笑問:“怎么會?!一大早的誰人會吃辣椒啊?”
瑜貴妃抬手在面前作勢扇一扇道:“那本宮怎么總覺著殿中有些辣辣的嗆人呢?”
隆裕自是聽出瑜貴妃話中有話,隨即側目打量了瑜貴妃兩眼,“太妃娘娘這是在寒磣哪個呢?”
瑜貴妃托起茶盞來喝了一口,“什么寒磣不寒磣的,話怎么說得這樣難聽,若是本宮方才那話當得上‘寒磣’二字,那皇后娘娘之前的那些話又算什么呢?”
隆裕瞅著瑜貴妃的眼神里含著些許怒意,稍一側身道:“本宮何曾說過什么?”
瑜貴妃不動聲色道:“能者勞之,皇上要誰伺候左右,召誰陪伴侍寢,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之事,后宮妃嬪哪個伺候得皇上舒心,皇上自會多多詔幸,與其總在寧壽宮怨天尤人,擾得老佛爺心神不寧,倒不如先從自個兒身上找找原因,瑾妃身子不好,陪伴的略少些自是沒的說,但皇后娘娘身子康健無礙,從未有過大病災,皇上卻仍頻頻不愿與皇后娘娘相處,皇后娘娘就沒想過到底是為什么嗎?”
隆裕聽言,目光一挑就往我這里拋過來,“珍妃可人,本宮自是無法與她相比。”
慈禧隨即淡淡道:“伺候皇帝左右在于分寸,若是身邊人只知一味投皇帝所好,這也并非好事。”
我稍稍一低眸,“老佛爺說得是,奴才日后必定更加恪守伺候分寸,”說著,我目光又輕輕轉向隆裕,含笑道,“皇后娘娘千萬不必在奴才面前妄自菲薄,皇上向來體貼皇后娘娘執事辛勞,這才不常去鐘粹宮打擾,皇后娘娘身份高貴,奴才不過蒲柳之姿,如何能與皇后娘娘相提并論。”
隆裕輕哼一聲,語氣諷刺道:“珍妃可真會說話。”
慈禧一皺眉,一眼覷著隆裕,教訓的言語中更含著長久的無奈,“這么多年了,皇后竟還沒學會身為皇后該有的端莊穩重嗎?!”隆裕立馬就低下了頭,慈禧搖一搖頭,歇一口氣,又對隆裕道:“爭一時嘴皮子上的快活有用嗎?!”
這話已經不能算是暗示,而是再明白不過的明示。
眾人大概也都聽出其中幾分意思,也不出聲,只跟旁坐兩人互相淺淺對視一眼。
隆裕委實不是一塊好料子,這些年無論慈禧明里暗里的告訴她多少手段,在她心里都只會以為那是慈禧在跟她生氣。
弄得慈禧無奈,她自己也是氣咻咻的!
一會兒,慈禧眼神輕輕掃過瑜貴妃,稍稍斂色道:“你也是!年紀越大,為人越放肆!皇后終歸是皇后,也是你區區一個太妃能出言不遜的?!可是日子過得太清閑了?!”
瑜貴妃一怔,福一福身,低聲道:“奴才失言。”
慈禧拿起茶盞品了兩口,又對瑜貴妃沉聲道:“千萬別到最后還得了個為老不尊的名號!”
于是,今日的晨昏定省就在慈禧的慍怒中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