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艷伶

第三百八十七章 緣慳一面

且不說這位老生濃妝勒頭又掛髯口,無從分辨,就算是唱,也全無雌音!

再者說了,從商雪袖封箱以來,徐碧簫改名,天下各處唱戲的戲班子,如同約好了似的,取名“小商雪袖”、“小雪袖”、“賽雪袖”的不計其數,蘇城的百姓,也著實見怪不怪了。

所以這名字雖然離奇,卻沒人覺得飾演伍子胥的老生是昔年突然歸隱的那位“青衣魁首”商雪袖。

拋開這個名字不講,這老生做戲當真是奇好,唱作俱佳,按說,從春茂社這班子的名字來講,“春”是燕春來,“茂”應該指的是飾演越王的盧松茂了!

也就是說,盧松茂才是這個班子頭牌老生才對!

可哪怕伍子胥只在前一天晚上有戲,看客們卻評論道這位商雪袖與盧松茂比,壓根兒就不在一個層次上,那份唱做功夫,足可以與鄔奇弦、余夢余一拼!

這春茂班,竟然是個藏龍臥虎的班子!

而榮升戲館的老板當天晚上愣是激動的沒睡著,寫了信寄出去。

“吳宮恨,又何止是吳王之恨,西施之恨!而今看這出戲,竟讓在下生出了無人不苦的感慨!

“蓋歸因于春茂社這位二路老生,區區配角,卻熠熠生輝,幾可帶動全場!其在戲中飾演伍子胥,在朝則霸氣溢于言表,如見當年臨潼舉鼎!罷官則須發皆張,怒不可遏,再到后來被賜寶劍,極盡蒼涼!

“此戲名吳宮恨,在下卻不由得憶起伍子胥倉皇皇逃出楚國投奔吳國,來至吳國,一雪滅門仇怨,也未嘗沒想過得遇明主,君臣相得,以期稱霸之日。孰料卻中途夢碎,焉能不恨!

“唯有如此演繹,才配得上寧肯身首異處也要死后看到吳王滅國的伍子胥!”

春茂社的這一場戲,在蘇城一炮而紅,且不論戲好,光是“商雪袖”這個名字,便已經足以成為戲迷間的談資。

徐碧簫已經到了安江關,之前為了尋找他一瞥之下的那個身影,他領著秋聲社從東到西的折騰,戲自然是沒正經唱過幾場,剛掛了戲碼演了一天的戲,聽到了來自蘇城的傳聞,當下又要南下。

這回花平嘴皮子都磨平了,又鼓動了戲班子里幾個有分量的伶人,才把徐碧簫勸了下來。

以花平看來,伶人同名并不少見,班主以前還不是也叫過“小商雪袖”?

何況這是個小戲班子里的老生而已,一來那位商雪袖并不是唱老生的,二來,就算是要掛班,也不至于找個這樣的班子,沒準就是一個拿來引人注目的噱頭而已。

而徐碧簫就要為了這么個噱頭再返程,那樣還說不上要折騰多久,這樣戲班子上上下下且不說是不是能趕得及年前到上京,就算是到了,那戲也是肯定要耽擱排練了。

花平看著徐碧簫,這位少爺簡直是油鹽不進,只得苦著一張臉道:“班主,您要再這么行事,別說班子里人心都要散了,就算是那位真的是商雪袖,她可也不愿意看見您這樣啊!您想過沒有,她當初為什么讓我交了戲本子給您?”

徐碧簫直眉睖眼的道:“為什么?”

得,這位少爺世人稱他耿直,文大人還獨獨欣賞他這副樣子,在花平看來,其實就是個傻。

花平道:“她班子里就有小玉桃,有的東西卻沒留給小玉桃,因為她對小玉桃盡的是情分,她對您,則是另眼相看,恐怕原本是指著您接明劇青衣行兒的大旗啊!”

花平哪里知道自己這一番連吹帶蒙的話,已經是猜中了商雪袖原本的心思!

但話這樣一說出來,徐碧簫也有些動容——他的確沒多想過……當時,商雪袖“歸隱”,他只顧著惱火了!

他還沒有和商雪袖正兒八經打次擂臺,這個家伙就不告而辭了!

那七場大戲,他也沒趕上!

商雪袖都沒有請他!

現在回想起來,商雪袖做事那么細膩,而他是有多粗心!到了今天,經過花平的告知他才知道商雪袖的深意啊!

花平看徐碧簫動容,再接再厲的勸道:“就算是按照您猜的,春茂社的商雪袖就是那位,也跑不了是不是?而且您且信我一回,這班子,定然也是前往上京的,年前想著去上京發財的戲班子如同過江之鯽,春茂社也不會例外。到時候,您在上京也能見著面兒是不是?”

徐碧簫卻不像他那么想。

如果是真的商雪袖,還會再去上京么?

他不知道在后宮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六爺那封聯名折子在前,文大人言語模糊在后,而熹貴妃的死訊通傳天下,這些,卻是千真萬確的。

想到這里,徐碧簫的心灰了一大半兒,是啊,他到底在做什么夢呢……商雪袖已經不在這世間了啊……

而他的這些心思,卻無人可訴。

徐碧簫看著眼前的花平,就連這位對戲知之甚多的龍套,都是商雪袖“送”給他的,雖然不了解內情,卻全心全意的打理班子、為他著想。

他秋聲社里的伶人,也都在等著他帶著他們往更高處走,他也知道不能這樣任性下去。

徐碧簫只得長長的嘆了口氣,第一次有了少年初識愁滋味的苦澀。

年底將近,一輪高遠的明月掛在西塞上方,照著大地上草木枯槁,夜霜覆地。

“姝兒……”盛氏盯著手里的萬年歷,畏畏縮縮的跟在李玉身后,“能不能……”

李玉不耐煩的瞥了她一眼,道:“休要再提起她。”

他仍然能記起那一晚跪在御書房的地磚上,從地上涌到周身的寒意。

他都不知道當時他是如何回到府中的,只覺得渾渾噩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將盛氏送回了盛家。

盛家是世家大族,李玉只提了一句“愚蠢之至,竟敢插手宮闈”,盛家自然懂了。

但是事實上李玉就算是這樣做了,也并沒有太大作用了。

李玉知道,他只是自己個兒心里有一口惡氣出不去而已,也是不想再聽這蠢婦在他身邊問當晚發生的事。

那事情,再也不能多一個人知道。蟲不老說今天的第三更古代的通訊是個硬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