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高一招

375 福如東海

起初,老夫人心里還有疑惑,可聽一塵大師不動聲色的點出了數件府中人才知道的事情后,她的眼睛立刻就亮起來了。

“也罷,就既然老人家如此誠心,我也就舍出去三五年苦功,為老人家推算一二。”

這推算一二的結果,就是那幫了姚瑄華的福星是府中年輕一輩的女眷,但究竟是哪個,一塵大師就不能憑空猜測了。她是這么說的——

“天機難斷,若是三言兩語,連人的面都不曾見到,就能妄言人之禍福,那豈不是信口開河欺瞞于人?”

老夫人一聽,立刻順水推舟,命人將府中孫女孫媳們都傳來,就連那關在佛堂的齊媛,都使了個人過去叫她過來。

這下可真是全了。

對此,一塵師太只是含笑不語,只在老夫人向她許諾酬謝的時候,才搖搖頭道:“出家人何必在意那些虛物?貧尼有破庵一所,可遮風雨,可飽肚腹,僅此足以。若老人家真是有心,不若將手邊閑錢撒向民間疾苦之家,大開慈善之門。”

這話不禁令老夫人肅然起敬,連連點頭感慨。

這才是真正看開了的出家人呢,不求報酬,但求行善,這才像個化外之人的樣子。

“這……師太難道半點報酬都不取么?”一直陪在旁邊卻沒有開口的姚瑄華,這個時候才開了口,“記得先前有位胡大師,可是收了許多好處才肯指點一二呢。”

聞言,一塵師太笑了笑,卻沒有開口。

但這一笑,頓時讓老夫人心里不自在起來。

出家人都是放下一切牽掛的,瞧瞧這位大師,送到手里的報酬都不要,反要她拿去做善事,果然一副慈悲心腸。可那胡道姑呢,嘴上說著不要,可手卻誠實的很,連半點推舉都沒有,把那報酬揣了就走。這兩下一比較,誰高誰低,一目了然了。

老夫人心里正不自在著,聽的外頭來丫鬟傳報,說是人都齊了,都等在西邊小廳里呢。

走吧,去找找看哪個是福星。

一進門,老夫人就看著一塵大師打量了這孫女孫媳外孫女等一番后,徑直走向了周婷玉方向,她心里不由得就一跳。

難不成那福星是建華媳婦?說起來倒也是像呢,不是有福氣,豈能有驚無險的生下龍鳳胎來?

“恭喜,這位施主有喜。”一塵師太微微笑著,雙手合十向周婷玉躬身為禮。

周婷玉嚇了一跳,忙扶住一塵師太,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老夫人。

這才剛走了個胡道姑,怎么又來了個尼姑,老夫人是想做什么?

“施主逢兇化吉遇難成祥,今后一條大道通前程,縱是坎坷亦坦途。”一塵師太握住周婷玉的手,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再次笑著感慨道,“有兒有女無所求,雙喜臨門再無憂。”

見從未與周婷玉見過面的一塵師太,竟然進門就能認得那是生了龍鳳胎的人,老夫人不禁驚嘆,心中最后一點疑慮都沒有了。

不過,周婷玉卻是拉長了臉,飛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退到后面去了。對于這些僧道之流,她是向來看不慣的,因為她始終無法忘了那個原本不該早亡的大嫂。

安菁卻是笑得合不攏嘴,拉拉周婷玉的衣袖道:“聽見大師說什么沒?說你將來的日子好過呢。”話說這詞兒究竟是這位大師編的呢,還是瑄華搞出來的?簡直就是打油詩了。

被周婷玉給了冷臉,一塵師太半點不自在都沒有,又轉向了劉韻,同樣拉過她的手翻看了幾下,點頭微笑:“這位施主是個衣食無憂的命格,先花后果兩不缺,福壽多半由已決。”見劉韻茫然,她笑瞇瞇的說,“雖說命由天定,可常言又道事在人為,想要福壽延年,自然是要知福惜福養福才可。說句不好聽的,沒道理自己糟踐身體,菩薩卻賜你康健長壽之命,不是么?”

一番話說得眾人不由得點頭深思。

可不是么,只聽說自己命好,是個長壽之格,可誰要是為此專門試一試上吊跳井,那可真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只是,安菁忍不住低下頭偷笑起來。

說了半天,這尼姑的話跟沒說一樣啊。二嫂生了個閨女,自然是先開花了,后頭結果不結果,那誰知道?橫豎這往后的二十年里頭,二嫂只要不出意外,就還能繼續生的。至于那衣食無憂的命格,廢話,侯府這樣的人家,如果沒有遭逢大變的話,誰不是衣食無憂的命格?這位大師的話分明是糊弄二嫂——你只要好好過日子不作死,就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簡直是廢話中的廢話。

見一塵師太又說中孫媳先生了女兒的事情,老夫人心里更是滾燙起來,目光連連掃過其他幾個孫女身上,希圖能親眼看出究竟哪個是福星。

可接下來,一塵大師夸了仙華坎坷到頭終有路,嘆了淑華好事多磨終有成,贊了珍華富貴一生再無憂,說來說去,似乎哪一個都不像是福星的樣子。

老夫人幾次想要開口詢問,想了想還是閉了嘴。趁此機會,讓大師為小輩們都觀望一番也不錯,聽大師的意思,似乎小輩們的出路都不錯呢。

還剩下齊媛,姚寶華和安菁,一塵師太走到齊媛身邊,看著她,卻有些遲疑起來。

老夫人頓時心頭一跳,那福星該不會是媛丫頭吧?可要是媛丫頭的話,她怎么會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只見一塵師太凝視著齊媛,眉頭是越皺越緊,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線,可卻是遲遲不發一言。

“大師……這是我外孫女,年前才過門,嫁的就是我第四個孫子……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么?”老夫人按捺不住,開口問道,“你看她,可是……”

一塵師太搖了搖頭,退后幾步,避開了齊媛的視線。來回在原地踱了幾步,她似是陷入了苦思之中。

她越是這個樣子,老夫人越是緊張,忍不住再次開口道:“大師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這……那貧尼便直說了。只是此話怕是有些刺耳,惟愿老人家切莫動怒。”一塵師太終于停下了腳步,微微搖了下頭,苦笑道,“如此看來,貧尼果然是修心的功夫不到家,還是看不開那是非因果,仍為凡俗所累。罷了,直說又何妨?先前我進門時,便隱隱覺得有股戾氣鋪面而來,只是模模糊糊尋不到蹤跡。方才對上這位施主的眼睛,貧尼心中不由得一驚。”

這話說得老夫人心里也是一驚,兩眼在一塵師太與齊媛之間不住來回轉動。

“這位施主戾氣非同小可,只是又隱隱透著些異樣氣息,若是貧尼沒有猜錯的話,定然是近來常吃齋念佛的,如此才勉強遮掩了身上心中的戾氣……”

老夫人聽得越來越緊張,忍不住打斷了一塵師太的話,問:“敢問大師,這戾氣從何而來,又有何危害?”

“這個么……”一塵師太看了看齊媛,輕嘆一聲,“那心存怨恨又不得化解的,那恨意便會壓在心胸之中,久而久之,自然就釀成了怨氣。而那怨氣若是長久的積累下去,而那人又……恩,立身不正的話,便會浸入骨髓,惑人心智,轉為戾氣,令人心懷惡意……阿彌陀佛,貧尼今日實在是太過得罪了,回去定要抄十遍心經懺悔才是。”

只是齊媛卻聽得心頭大怒,這老賊尼竟然當面說她立身不正心腸惡毒,簡直欺人太甚。

原本,她以為老夫人傳她過去,是終于念起了她的好,將她叫去教訓一番,然后解了她的禁足。哪想到一進來,就看到了幾位表妹表嫂都在,那落在她身上的差異目光,頓時令她全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尤其是,旁邊還有個安菁,瞧那肚子,似乎比先前更圓了,怎能讓她不怨恨。

等了一陣子后,老夫人帶著人來了,她沒想到這次竟然能見到表哥,心里一陣喜一陣恨,一時間五味雜陳。

可她卻沒想到,那個尼姑在看過表嫂表妹們之后,卻對自己說了這么一番話。

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看姚瑄華,齊媛開口道:“大師請勿妄言,我雖不敢自比古代賢女,但孝悌仁善還是懂得的,如何就成了立身不正且心懷惡意之人?”

聞言,本要與老夫人解釋方才那番話的一塵師太,回頭一笑:“施主果真不知?一切,大家心知肚明,貧尼不便言明。”

這話說得老夫人立刻瞪了齊媛一眼:“大師說話的時候,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兒?”再一次,她對一塵師太的道行心悅誠服——當初的事情,可是連府里的人都不太清楚的啊。

齊媛不敢頂撞老夫人,只得咬了咬牙低下了頭。

一塵師太這才將目光放到了安菁的身上,欣喜的感慨道:“無憂無慮亦無求,福如東海水長流。”

安菁的嘴角不由得抽動了下,這尼姑怎么不順口給她買一送一,再來一句壽比南山呢?

而老夫人,是徹徹底底的愣住了。

敢情,這福星是安家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