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一個容貌秀致的丫頭款擺著腰,端了一盤水潤欲滴的水蜜桃進來,嬌聲道:“爺可算回來了,可是把奴婢們給忘了。”
錢卿瑛涼涼的瞥了兩人一眼,垂眸下去,怕是身邊的丫頭都沾染遍了,不由對錢綸光不屑至極。
錢綸光察到女兒的目光,她怕是一目了然了,這樣的敏銳早熟,任他再理所當然,也不由面皮發緊,老羞成怒道:“咳咳,放肆,還不給我下去。”
“爺……”美婢就要淌眼抹淚,錢卿瑛不耐到了頂點,滑下椅子迅速一福:“父親還是先料理好房中事,女兒還要做功課,就先回去了。”
“你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美婢在錢綸光處受了冷遇,又慣是得寵,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抓錢卿瑛,稍微一帶便將她拽個趔趄,摔倒在地。
兩輩子一來,錢卿瑛即使在式微時也沒被人家推到過,如今竟淪落到被靠爬床上位的女人欺辱,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形勢比人強,只有默默的擦去淚水爬起來告退,放狠話逞口舌之利自是不難,除了讓人心生戒備卻無半點用處,終有一天她會千百倍的奉還。
“瑛兒!”錢綸光抬手欲要挽留,卻不知該說什么,她連一個威脅的眼神都沒有,這樣的隱忍若是爆發出來,誰能招架的住,她心里怕是恨毒了自己,這顆棋子弄不好就要廢了。
“不知死活!賤婢!”錢綸光郁郁,目光凌厲的盯著偎上來的美婢,一巴掌把她扇倒在地,不理那人如何求饒,又朝門外高聲叫道“來人,把柳煙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發賣出去。”躊躇半晌,進私庫挑了幾樣珠寶并兩套珍奇筆硯去了椿齡院。
沒出書房眾姨娘房中的下人就紛紛來堵,錢綸光一時被纏擾的不可開交,只得喚了書律來先送了賠禮過去,自己則輪番的探望過去,如此一般作為下來,已是晌午,聽聞錢卿瑛收了東西,也拿捏不準她的心思,只得放在一旁,這便忙不迭的奔回衙門,商議防務查看海塘,腳不沾地的四處奔波。
錢卿瑛遭此大辱,面色陰寒的出了書房,突然轉過神來,盯著屋內冷笑:這樣也算父親?!今日之恥沒齒難忘,刁奴固然可恨,可若沒有主子平日的放縱挑唆,她又何敢相逼至此!待我羽翼略豐,一定要你付出血的代價!
隨即拂袖而去,回了椿齡院,不管陳氏如何追問只說無事,惡狠狠的吃了半邊西瓜,又打了半天棋譜,才覺心中郁氣稍解慢慢平靜下來,轉而籌劃起賺錢大計來,人窮氣都短了,至于錢綸光的賠禮,送上門的不要是傻蛋!
陳氏噤若寒蟬的坐在一邊,看女兒打發了下人怒氣蒸騰,神色不停的變幻,卻堅持不肯離開。
“母親,你忙你的去吧,我沒什么事。”錢卿瑛看陳氏跟只孵蛋的母雞一樣緊張兮兮的蹲在一旁守著,不由失笑。
“娘沒有事做的,這樣呆著挺好,你做你的別管我。”陳氏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擺明賴著不走。
“……”錢卿瑛嘆氣,不是她瞞著,而是以陳氏的能耐,除了跟著傷心憤怒還能做些什么,她自己都要收斂情緒只用這種方法發泄,陳氏可是克制不住的。
“母親已經好些天沒教我丹青了,不如今日繼續吧,把哥哥們也叫來同學,左右這天是出不去的,連著要上門做客的兩位夫人也來不了了。”外面的雨時大時小,有一陣沒一陣的下,臺風就快來了。
陳氏眼睛一亮,贊許道:“好,就這么辦!”說著命人去外院叫兩兄弟,又命人取了木炭,裝盆拿來擺在屋里除濕。
“瑛兒近日倒是練習的勤奮,不過這幾處的布景需要注意……”陳氏一邊拿著錢卿瑛近日的畫作詳細指點,一邊等著兩個兒子過來,因錢卿瑛喜亮,平日里天光稍黯東廂便要點上許多燭火,此時也不例外,又開不得窗戶,房內的氣味便不大好聞,就說,“不如點上檀香熏熏壓壓。”
“不了,夏天天熱,點了那個越發的熱了,怪膩味的。不如試試這個。”看的了那么多宅斗宮斗的例子,知道熏香是最易做手腳的,心中就起了十分的抵觸,養成一個容易被人鉆空子的習慣可是不妙。
錢卿瑛搖頭,轉身拿出一個小瓷瓶來,只在帕子上滴了一滴,瞬間整個屋子都彌漫看濃郁的茉莉花香,大部分種類的精油提取方法都很原始,如今難就難在原料上,這茉莉花還是好不容易搜集到的。
“好香!”陳氏好奇的要去拿帕子來嗅,卻被錢卿瑛給攔了:“這東西味道太濃,湊近了聞鼻子會被熏壞的。母親喜歡便倒半瓶去用吧,沐浴時滴點在洗澡水里,能緩解緊張和潤澤肌膚,還有許多好處母親自己去體會吧。”
“那你兩個哥哥不是沒有了?”陳氏接過瓶子愛不釋手,又想著兩個兒子。
錢卿瑛看她一副小孩子要糖吃的摸樣,故意逗她:“母親的心可是偏的沒邊了,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自己都沒用上,母親就替他倆討要上了,凡我有的哪樣他們沒有,他們有的我又有幾樣,怎不見您讓他們替我留著?!”
“呦,這還吃上醋了,心坎哪不平哪,娘給你揉揉。”陳氏抱過錢卿瑛一通心肝肉的摩挲,“我的老天,這手臂什么時候摔破的,都出血了。”
“沒事,搽過藥膏子了,不會留疤的。”錢卿瑛說著隨手理理衣服,掩去傷痕,無所謂道。
“太太、姑娘,兩位少爺說風大雨大,就不過來了,學里也要放假到臺風過后。”春分以孤兒之身賣入府中,此時倒不曾請假,留職府中,頓了頓又垂眸道,“錢管家讓奴婢傳話給姑娘,老爺書房伺候的柳煙被責打了三十大板,抬著出府了”。
“哦,知道了,你去讓小廚房準備晚飯吧,這幾日只做我和母親兩人的分量即可。”錢卿瑛點點頭,對于錢綸光并不感恩戴德。處罰柳煙在于維護主仆的制度和他自己的顏面,可不在心疼女兒,雖然他是想自己領這個情。
陳氏聽聞兩個兒子不來,便有些懨懨,后面的話也就沒怎么留意,若是旁人定時有所察覺的,可她卻是心粗遲鈍的,倒少了錢卿瑛一番解釋。
沒到掌燈時分,狂風挾著豪雨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屋頂和窗子上抽,外面天昏地暗,鬼哭狼嚎,第二日下午,就有人來報府里東南角的院墻塌了一大片。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