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三哥,你們怎么來了,不是說下午聽山長講時政要事的嗎?”錢卿瑛剛從實驗室出來,忙著脫下身上的白大褂、頭上的白帽子、臉上的口罩和手上的手套,笑嘻嘻的問兩兄弟。
錢府人多眼雜,耳房又小,a就把實驗室設在了自己在作坊附近購置的宅院里,里面的試管燒杯等器材都是從傳教士的手里高價購得的,如今她還沒這個精力去發展玻璃產業。
“是呀,胡吹亂侃的正表彰你呢,我和大哥聽不下去,就溜號回來了。”錢陳群一屁股坐在搖搖椅上,抓起個梨子就啃,他如今正是抽枝長身條的時候,沒過多大會兒就餓的。
“哦,這么說朝廷對咱家的處置任命下來了?都說了什么?”迅速洗完臉和手,錢卿瑛又吩咐丫鬟,“把中午新下船的鮮荔枝拿兩盤來。”
“哎,父親連跳四級調了正六品國子監司業,混到你手下的義學里去了,估計父親這會兒正撓心撓肺呢。”錢陳禮有些哭笑不得,撣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土,看著水潤鮮紅半點黑斑都沒有的鮮荔枝感慨道,“嘖嘖,小九,你這是越發的闊了啊,這時節荔枝頭茬呢吧,放眼寧波府,舍得這么吃的還真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呵呵,這倒是比原先預想的要好了,不同別人,我總不會給父親小鞋穿的。”錢卿瑛慵懶的半臥在竹榻上笑嘻嘻道,“你妹妹我每天散出去的銀子海了去了,難不成外頭要裝窮,關起門來還要委屈自個兒,那府里我是當真不想呆了,就在我自己這宅子里多自在!”
錢陳群心有戚戚的懊惱道:“是呀,府里做什么都被人盯著,難受的緊,不如咱們今晚就在這院子里吃海鮮、吹海風,喝小酒,你們說咱們都多久沒好好在一起吃頓飯了。”
錢陳禮嘆道:“跟大哥一起怎么就餓著你了,你個小沒良心的。”
“大哥吃飯都隨隨便便湊合,廚子也就隨便了,半新不鮮的魚也往桌上擺,有一次都把我給吃的拉肚子。小九這就不一樣的,樣樣講究,不是頂好的都不送上來……”錢陳群不停的吐槽抱怨。
錢卿瑛抿唇笑而不語,恐怕不是錢陳禮不想講究,而是他房里把事的不是乳娘就是有床底之歡的相好吧,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作為妹妹她還真不好說什么。
錢陳禮見錢卿瑛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覺尷尬面色發紅。
錢卿瑛見他難堪就解圍道:“三哥也大了,自己的事也要學著安排了,若是一時找不到趁手的下人,我這頭派幾個給你先用著,等過些時日三哥找到合適人選,再把人給我送回來。”
錢陳群一聽挺簡單的,就拍手稱快道:“好哎。”說完又偷看了錢陳禮一眼小心翼翼道,“大哥不會生氣吧?”
錢卿瑛也怕錢陳禮多想,可他房里的事一團糟,不該再牽累了錢陳群去的,就佯怒:“你把大哥當什么人了,你這樣的懶,大哥里里外外為你操碎了多少顆心,見你好只有高興的份!”
錢陳禮乍聽錢陳群忙不迭的要和自己分開算,還真是不快,好像自己要貪他的伙食銀子似的,如今聽完錢卿瑛的話心里頓時舒服了許多,自己對弟妹的心總算沒錯付了,自己房里的事還真拖累了小三。
這時,錢卿瑛拍了下手叫了一聲:“糟糕,海鮮都是大清早漁民出海捕撈的,這個時辰哪里還有,最多從后面的礁上揀點螺絲抄抄,連做菜的高湯都無,明天吧,明天我讓人一早備下,把母親也接出來一道吃飯。”
錢陳禮哭喪著臉哀嚎:“那今晚我吃什么,今天來這么早就是想搓一頓的。”
錢卿瑛剛想說別的雞鴨現在附近莊子都有現成的,就聽外面一陣笑鬧,差人去問才知道家丁眼疾手快的打死了一條手臂粗的烏梢蛇。
錢卿瑛就讓人拿了錢去同那幾個家丁買來,雖說這院子的東西理應都是她這個主人的,但這樣的野物打到了還是不容易的,她不會去下人手里搶這么點東西。接著又讓人去后院的池塘里撈放養的老鱉,另外配齊其他肉菜命廚房做了。
錢陳禮不解道:“這兩樣配菜嗎,怎么從沒聽過。”
“要做蛇鱉湯,這湯味道奇鮮,平時都想不到吃呢。”錢卿瑛就把龜妖大戰蛇妖三天三夜最后被仙人用棋子壓在三座大山下的故事說了一遍,惹的錢陳群一個勁的問:“那他們最后有沒有被放出來了,白娘娘都被放出雷鋒塔的。”
“大概吧,其實有仙人監督看顧,未嘗不是機緣呢,保不齊修行夠了就能被仙人指點飛升天界呢。”錢卿瑛點點頭順口就胡謅了一個結局,總算哄得錢陳群心滿意足的接受了。
“小九,給我再做雙羊皮靴吧,高高的那種,底不要用木頭的,要豬皮用漿糊沾了疊起來的。”所謂漿糊,其實是錢卿瑛合成的皮革膠水,這皮革軟底防水的靴子還真是大清朝獨一份。
“噢,那個要半個月嘞,來得及么?”
“來的及的,我那雙還能穿,我的腳又大了,擠得慌。”
“呀,那還得重新量腳,把鞋子脫了洗洗腳,我重新畫個。腿肯定也粗了,也得記下。”
錢陳禮笑笑也不說話,享受這難得輕松平靜的午后時光。
這兩年其實小三已經長進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懵懂天真了。可在小九面前總是傻乎乎的逗她開心,也只有這個時候,小九才會咂咂嘴說些充滿孩子氣的話,說到底自己兄妹都是無人庇護下不得不奮力拼搏的可憐孩子罷了,縱使雨后天晴,心底的傷是時間也無法抹平的。
蛇鱉湯燉了一大煲,想到自己三個吃不完,就讓人預先乘出幾份來,除了陳氏那份,錢卿瑛、錢陳群都要帶給自己的奶娘和大丫頭嘗嘗,錢陳禮那就更是一拖拉庫的人等著,估摸著每人也就能分到一口了,不過不患寡而患不均,一碗水端平總要少好些事的。
因為三人一起吃喝一場,回到錢府時都月上中天了。錢卿瑛剛跨進流云院的拱門就看見張嬤嬤在外邊翹首期盼呢,她回的稍晚,乳母就坐立不安,錢卿瑛暗惱自己怎么就忘了讓人先回府通傳一聲,免得她擔心。
“嬤嬤,我給您帶了好湯哦,保準你沒吃過的,都說多少次了,人家身邊那么多人跟著不會有事的,您年紀大夜深露中的,招了病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