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96章 圖窮匕見

錢卿瑛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錢涵云病故身亡的始末,不禁唏噓不已,以為錢綸光一是委過于人,二是借機插科打諢從她的手里撈點卷煙作坊的制造技術之類的,應不會太出格。

因為禛是微服出行,二人說話時是避開眾人關上廳門的。篤篤篤的敲門聲后,禛已在屏風后坐好,一應茶水果品皆是沒來得及準備,錢卿瑛也不與他客套,總歸是他想表現合作的誠意,細節方面就不用那般刻意了。

剛把門打開,錢管家一臉焦急的走了進來,道:“姑娘,不好了,咱們被人包圍了。”

“什么?”錢卿瑛驚呼一聲,忽然想起禛在堂內,又低聲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干的?”

錢管家小聲道:“好像是老爺帶來的人。”

來的這么快,看來這渣男一定是急壞了。錢卿瑛瞥了眼大屏風見后面穩若泰山,嘆了口氣這才安下心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道:“來得好,索性把事情都往明處挑開了。”

又對錢管家吩咐,“快去讓美美、麗麗到我身邊來。”

隨后收了禛的茶碗,雷打不動的喝茶坐等,片刻美美、麗麗兩姐妹已到錢卿瑛身旁一左一右的站著。

明遠堂前站著幾十個錢綸光從外宅帶來的家丁,持棍棒,中間一頂藍色轎,當真是威風凜凜,好大的陣仗!這是給自己打氣撐腰嗎?居然開了中門讓人抬他進來。

現如今錢卿瑛在錢府才是名副其實的主人,有官無權的錢綸光把生活重心放在了外宅加之沒錢養人,說話已然不好使了。

而美美、麗麗這對姊妹花則和幾個丫鬟小廝,站在錢卿瑛的身側。

錢卿瑛嘴角輕揚,走了出來。朝著轎嬌笑道:“喲,原來是父親大駕光臨呀,女兒有失遠迎,咦?您怎么不進屋坐呀?”儼然不避諱禛,直接諷刺錢綸光已沒把錢府當自己家了。

不用說,轎里面坐的一定是錢綸光。

很快,轎里面傳來一聲怒哼:“逆女,你廢話少說,快隨我一道去祠堂向列祖列宗懺悔。”

拿列祖列宗和孝道壓我,你說跪就跪啊。真拿姐不當回事。錢卿瑛故作詫異道:“不知父親所為何事?”

錢綸光冷聲道:“你少在為父面前裝模作樣,我勸你還是快點隨我去了。”

錢卿瑛一笑,朝著姊妹花道:“美美、麗麗。老爺既然找你,那你倆就跟他走一趟見見列祖列宗吧。”

錢管家一頭霧水,輕聲道:“姑娘,您別搞錯了,老爺可不是來找她們的。”

“不是嗎?”錢卿瑛轉頭朝著錢綸光問道:“父親。你不是找下人的么?那你是來找誰的?”

錢綸光懶得再和她廢話,側頭對身后的打手道:“給本官將這個逆女抓起來!”

轎邊上一名年輕男子得令大手一揮,喊了一聲:“上!”

“誰敢!”錢卿瑛臉俏臉一板,冷笑一聲,然后朝著身后眾人道:“錢管家,美美、麗麗。你們給本姑娘聽好了,誰要敢進一步,你們就給我狠狠的打。給他們留條小命就夠了,左右敲斷雙腿肋骨什么的,多少銀子本姑娘都給!”

美美、麗麗姐妹是錢卿瑛半年前新買的難民,因為長得粗壯、食量甚巨,當時無人問津。錢卿瑛卻如獲至寶。二人心性純憨,聞言虎軀一震。齊齊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姑娘。”

錢卿瑛的強勢,讓錢綸光稍稍瑟縮了點,終于從轎里面走了出來,吹胡子瞪眼的怒視著錢卿瑛,道:“你這逆女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敢公然違抗父親!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孝義倫常的丫頭,來人啊,給我把這丫頭拿下,天塌下來本老爺給你們兜著。”

外宅雖然不比錢府,但是那兒的家丁,個個也不是好惹的主,平時也經常干些欺行霸市的勾當。錢綸光的話剛落音,兩個急于表現的家丁立刻手持棍棒朝著錢卿瑛沖來。

嗬,好大的官威,如此壯男一棒子下去,七八歲的嬌弱小姐如何承受的住?虎毒不食子,據他所知錢卿瑛處處留下余地,他卻寵庶滅嫡,對親女下這樣的死手,當真是聞所未聞,此刻終于明白她為什么說自己本就飲鴆止渴,這樣不信男子了,稍弱一些豈不是被這樣的父親撕爛嚼碎了吃?!

禛正想出去,卻聽錢卿瑛不急不慢的朝著二女道:“美美、麗麗,該你們表現了。”說完身形靈巧一退,沒入了仆從之間。

美美、麗麗?眼前這兩個腳像釘耙,手像蒲扇,眼如銅鈴,魁梧的和熊一樣的魯女也能和美麗一詞搭的上界?滑天下之大稽!錢綸光嗤笑不已,對二人如同看待小丑,鄙夷至極。

美美、麗麗生來力大,經過這段時間的練武培訓,已然知道如何使用戰術和巧勁,忽然齊齊挪動腳步,迅速往錢綸光方向逼近,這一米八的身高生在一個女人身上,倒也是非常懾人的,一來還是兩個,體型的壓制感給人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錢卿瑛在二女身邊十分有安全感,心里是半分擔憂都沒有的,瞥了眼對面的錢倫光,見其一臉不屑,不由失笑。

那幾個家丁一見到美美、麗麗,腳步就開始變得有些遲緩猶疑,但他們更畏懼錢綸光,稍稍一頓,還是鼓起勇氣迎了上去。

美美、麗麗肉嘟嘟的臉上,表情十分嚴肅認真,不等那幾個家丁近身,忽然加速一個躬身前沖,倏然伸出雙掌,兩人俱是左右開工,一手提溜起一個家丁的衣領,向上高高舉起,四個家丁在她們中就如同兩只猴子一般,毫無反抗之力。

兩姐妹行動整齊劃一的各自高舉兩人。大吼一聲,一個跨步,雙臂猛然向前一揮聚攏,各自手中兩個可憐的家丁先是“砰”的一聲撞到了一起,而后就如同鉛球一般,在空中劃出四道拋物線,咻的一聲被扔出去老遠。

“砰砰,嘩啦啦,哎喲。”肉墩落地聲,翻滾聲。慘叫聲,不絕于耳,登時砸的一片人眼前塵土飛揚。

震撼!實在是太讓人震撼了!

“美美威武!麗麗威武!回頭讓廚房給你們做十斤回鍋肉。敞開了吃!”錢卿瑛還是第一看美美、麗麗動手,登時變得目瞪口呆,轉瞬洋洋得意自得不已,看我看人的眼光,那是一看一個準的。這才十五歲,來人還指不定怎么厲害呢!

“厲害呀!簡直是女中巴圖魯!”禛在心里驚嘆一聲,偷偷的從屏風后瞄過去。

錢卿瑛一早便在二女耳邊小聲吩咐過:“待會若是他們一擁而上,你們記住,擒賊先擒王,但是千萬可別重傷了他。”她這么做無非也是防備。怕到時場面到達無法掌控的地步。

那些家丁見美美、麗麗如此威猛,腿肚子都開始哆嗦打顫了,幾十個人。楞是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錢綸光沒有想到錢卿瑛下竟然有如此能人,又見她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雖然自己這邊人多,但是心里也有些虛,臉上更是掛不住了。指著錢卿瑛罵道:“逆女,你好大的膽。竟敢動為父的人。”

“我為何不敢動?”錢卿瑛一攤,道:“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

錢卿瑛見錢綸光就要爭辯。先聲奪人道:“你捫心自問可有把我們當做你的子女,五哥病死的罪魁禍首不是你嗎?不是你在趙姨娘的生辰放縱那窯姐來府里尋釁,五哥怎會不明不白的同病倒的雜役暈倒在一處,若說是巧合無論如何我是不信的!若不是你奪了大哥、三哥給他們娘倆送去的應急藥,五哥怎會失救致死?那府外的孩子得到不過是尋常的風寒,哪里就需要搶這個?咄咄逼人、斷人活路實在可恨!”

錢綸光為官多年如魚得水,早已深諳官場厚黑學之道,臉皮夠厚心夠黑,再多的話也不會扭轉個人的自我肯定的,換句話說就是只有對他有用的事才聽得進去,錢卿瑛說這些不過是要講給屏風后的人聽的。

“哼!砌詞狡辯!你既與法寂禪師交好,他手頭有這樣的好藥,你如何不替府中眾人都要上一份備著,那樣如何會有供應不及之事。”

“呵呵。”錢卿瑛被他氣笑了,泫然欲泣道:“你可知這藥價抵千金,產量極少,到哪里去拿這么多給你白白放著?!更何況,我還是頭一遭聽到要一個未及屛的女兒替風流老爹養妾、養兒、養女、養外室的,你一個個的娶個沒完,我就得一個個當菩薩似的給你供著,這是哪家的道理,你也不怕走到街上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還有這藥也只是退燒平咳有奇效,傷寒是治不了的,無非是為大夫爭取醫治的時間罷了,你自己放棄這個兒子,反倒怪到懸與海外、正在伴駕的女兒身上,我還真是比竇娥還冤了!”

錢綸光愣都沒愣就反應了過來,鐵了心要快刀斬亂麻,拘禁她奪下名下產業的:“口齒伶俐,孰是孰非豈由你一個黃毛丫頭斷定,來人吶,不論死傷,給我拿下!”

錢卿瑛白了錢綸光一眼,小道:“父親,別說我這做晚輩的沒有醒你,若是待會動起來,我這幾個不懂事的下,萬一傷著你了,那我可不負責的。”

錢綸光還真相信錢卿瑛能干得出這種事,畢竟她連皇太后都哄勸的住,有人撐腰的,又見美美、麗麗如此威武,心里嘀咕了起來,萬一真動起來,這兩個粗魯熊女沖過來,也這樣把他扔一下,那還有命么!

錢綸光抖了個激靈,自己這邊還真沒人能夠擋住她不過,他好歹也是當朝六品官,豈能被錢卿瑛就這樣給唬住了,冷笑一聲,大步向前走去,道:“為父還就不信了,你身為女兒敢把為父怎么樣,一個孝字下來你就扛不住!”

“父親你這是哪里的話,我對父親可是一直都非常尊重的。”心里卻在說未完的下半句話:“可在死于名譽之間,我是選擇活的,所以對不住了!”

錢卿瑛呵呵一笑,朝著美美、麗麗使了個眼色,兩姐妹迅速圍攏到錢卿瑛左右。

錢綸光冷笑的瞥了眼錢卿瑛,以為她是就此妥協了,趾高氣揚的沒走兩步就聽堂內咣的一聲,是椅子被踹翻的聲音。

“天下間竟還有這樣的混賬事,虎毒不食子,錢綸光你身為朝廷命官,不顧朱門禮教,將一娼門女子的地位凌駕于士大夫閨秀之上,比寵庶滅嫡更嚴重千百倍。九小姐屢次受皇上在群臣面前公開褒獎賞賜,竟要被你如此屈辱的折死與這些家奴惡犬之手,你是要犯上造反哪?!”禛怒火滔天,不是因為私人偏愛作祟,而是他本身就是皇權的代表,封建制度的擁護者。

“四貝勒息怒,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樣的,奴才,奴才對皇上和朝廷是忠心耿耿的呀,求四貝勒明鑒!”錢綸光在迎駕的時候是見過這開道領路的四貝勒的,剛才的話不由讓他亡魂大冒,連連砰砰悶響的不停磕頭。不說他是皇子貝勒,他還是未來皇太子唯一交好的弟弟啊!連錢卿瑛都大感意外他有如此大的反應。

錢卿瑛立刻給禛遞去兩道感激的目光。

禛點點頭,招手道:“爺知道了,你先過來。”

“呵呵,這么說,本貝勒還多了個毛病,不但識人不清,還連耳朵都聾了!”禛居高臨下的望著錢綸光冷笑,“你剛才所言字字誅心,為官者民之父母也,你對自己親生的兒女都這樣的殘忍偏頗,何況百姓乎?你可知你家九小姐正承辦皇上欽命圣旨,你這樣隨殺了她,置皇上與何地?!舉頭三尺有神明,別以為你做的事就神不知鬼不覺,你那些污糟事皇阿瑪和皇太子一直心里跟明鏡似的,望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