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155章 最后通牒

“太醫說擦鉛粉對胎兒的危害可通過定期服藥和食療來消除,宮里一直有這樣的方子,方便攜帶的丸劑都有幾種。爺原想自己少去看她,她就少用些胡粉,不料讓她更患得患失了。其實她不用擦這個的,她跟爺這么久怎么會沒有情分。”禛先是尷尬了一陣,而后又轉過頭認真的看著錢卿瑛說,“你以后要是也這樣,爺也不會嫌棄你的。”

誰料錢卿瑛一臉嫌棄,當他的面啐道:“呸,烏鴉嘴,我才不會變成那樣。”

有需求才有供給,宮中女子最不能失去的就是青春和容貌,妊娠期出現的妊娠斑要是不用胡粉遮蓋緩解,見棄于君王,別說不知道腹中胎兒是男是女,就是有幸生下皇子能不能養得活還是未知數。

如果還有寵愛在身,就有再度懷孕的指望,如果失寵,把所有的寶都壓在當下的一胎上,風險實在太大。往最好里說,生下兒子養大成人,不受皇帝寵愛的兒子又能有什么好日子。

于是在擦胡粉遮瑕固寵的同時,消除對胎兒的危害就成了急不可待的事,嬪妃們兩全其美的美妙幻想,不得不驅使太醫們異口同聲的夸大藥方的功效,說到底孩子夭折本就是常態,只要太醫院守望相助,這就能成為永遠的行業機密。

“其實爺可知道您與她們長期相處,那個藥您也得跟著吃。因為西洋書里說鉛粉會隨著呼吸吸進人的身體。爺要是不信就隨妾身一同去教堂問神父或借他們的醫術,讓理藩院翻譯給您看。”錢卿瑛不會為了這群爭寵的人去戳這個馬蜂窩,人做了選擇就必然要承擔相應的后果,卻不能讓禛這樣下去。

錢卿瑛信誓旦旦的模樣把禛惹笑了:“這點太醫也說了的,幾乎京城里的王公貴族都在服用此藥。太醫說鎮雄刺梨酒最好,就是貴州四川太遠,路又不好走。每年進貢到京城里就那么幾壇子,能有幾個人分得到。”

“那應該有刺梨蜜餞或干果什么的吧,也得著緊著吃才是。”錢卿瑛就湊趣的補充上一句。

“干果吃著不方便,蜜餞太膩。晚上小廚房做什么?”

“爺難道要留在這吃飯?今兒可是十五,不是要陪福晉的么?”

“你不是病了么?福晉會諒解的。”禛笑嘻嘻道。

“妾身沒有大礙,爺還是過去陪福晉吧,等福晉差人來叫就難堪了。小廚房只做了幾樣小菜,也沒什么好留爺的。”錢卿瑛搖搖頭,并不領情。

禛正要說些什么,外面就傳來了熟悉的命令聲。錢卿瑛淡聲說:“說曹操曹操到,外頭定是安嬤嬤來了,快去吧。”

“阿瑛……”

“爺。福晉差奴婢來看看錢格格這有什么需要的,有病就得看太醫,爺能幫得上什么忙。”安嬤嬤最喜歡搶到別處侍妾那傳話的差事了,不僅威風八面還能常常收受銀子,不就是圖她在福晉跟前美言幾句么。

這是說她裝病了。錢卿瑛似笑非笑的睨著禛。

禛微微蹙眉,話音里透著疲憊:“去告訴福晉,錢格格病了,爺這幾日要在這陪著,過些日子再去陪她。”

安嬤嬤苦口婆心的勸:“爺,初一十五陪福晉這是定例。錢格格有病自然有下人照料,難不成要爺隨身伺候?!您怎么能為了一個侍妾傷福晉的心?”

錢卿瑛沒說話,就那樣維持著嘲諷的表情。看禛是要選那拉氏代表的宗室親貴還是她手上的金銀財帛,這樣的對峙來的越早越好。

禛沉默半晌,方抬頭對安嬤嬤說:“那好,爺這就隨你去福晉那。”看了錢卿瑛一眼,對侍立一旁的陳芷吩咐了一句:“好好伺候你家主子。”說完就抬腿出門。

錢卿瑛垂眸淡淡笑了一笑。是意料之中的釋然,還是揮之不去的苦痛。已不可考,可以確定的是,心上的傷口已然結痂。

整棟翠微樓的人都知道禛的選擇,心思開始莫測起來,鳶蘿與青蘿忐忑,陳芷淡然,張嬤嬤則是躲到耳房流淚。

“讓小廚房擺飯吧。”可是錢卿瑛始終面色平靜,沒半點激烈的舉動。

“是。”陳芷不疾不徐的躬身應了,錢卿瑛覺得有些可惜,這樣的人自己是用不上了,分給禛的包衣奴才是不可能被她帶走的。

小廚房做的是姜汁魚片、八寶兔丁、牛柳炒白蘑和萬字珊瑚白菜,錢卿瑛足足扒了三碗米飯,將四道菜清掃一空才算真正心平氣和下來。

“格格真是好胃口,可見病得不嚴重。”陳芷笑道。

跟錢卿瑛已久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卻沒有一個上來接話,她吃的越多就代表心情越差。

“你們也都下去吃飯吧,我和松松在房間里走走消消食,不用管我們。”

錢卿瑛看著眾人如臨大敵,不由失笑,難不成自己還會為了這個想不開尋短見?

打發走眾人,和趴兒狗單獨相處,才覺得一陣陣的空虛寂寞,她是很忙,忙的沒空想太多兒女情長,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遛狗散步,真一個慘字了得。

錢卿瑛彎下腰,輕點趴兒狗的鼻頭,笑瞇了眼:“松松,你一定要陪我久點,不然度日如年這句話對我來說真再合適不過了。”

“汪汪!”趴兒狗打起精神,努力回應著,仿佛還是當年朝氣蓬勃的樣子。

“永遠都是你對我最好,是不是?”錢卿瑛心酸的抱起老的沒走幾步路就大喘氣的狗,心道這樣的日子還只是個開始,若是脫不開身去,到自己這樣老的時候怕還不如松松。

“怎么又抱著狗哭了,早晚有一天你的眼淚會把這狗的毛都給漬禿了,那得多難看!”

不用抬頭也知道是哪個,哄完了那頭又來哄她了,又跟上次回門一樣,什么時候她成了貼上清倉打折處理品標簽的可憐蟲了。錢卿瑛冷聲道:“你來做什么?又玩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把戲?!你給我滾!”

“……”禛來之前就知道要糟,連忙閃身躲過飛來的花瓶。

“我這兒不許你再來,來一次我打一次。”錢卿瑛放下松松,盛怒之下第二次抄起把凳子就掄過去。

禛沒有再躲,心想挨上一下總能讓她解氣吧。

“主子小心。啊!”小高子猛地推開禛,肩膀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記,頓時被砸倒在地,痛得飆淚。

“快來人哪,有人受傷了。”錢卿瑛一看砸錯了人萬分的內疚,連忙沖過去看:“小高子,你怎么樣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沖過來的,我不是要砸你的,對不起……”

“奴才皮糙肉厚的沒事,格格千萬別跟爺動手了,他是千金貴體,出不得差錯的。”小高子呲牙咧嘴的強笑道。

錢卿瑛苦笑道:“你怎么這么傻,你也說他是千金貴體了,怎么會讓自己受傷。我犯了錯不正中他們下懷么,可以名正言順的把我抓起來下大獄,抄沒家產,你這不是救主,而是耽誤了你家主子發財。”

“抬小高子下去好好治傷,你們都下去,沒有吩咐不得靠近三丈以內。”禛揉著太陽穴打發了眾人,又嘆了口氣,“阿瑛……”

錢卿瑛紅著眼厲聲喝道:“閉嘴!閉嘴!閉嘴!你不就是要銀子嗎,給你就是,有本事現在就把我殺了法辦,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從我身上撈到多少!原是我錯了,我有什么好顧忌的,大不了天下大亂罷了,你們要有能耐何必玩這種招安收房的把戲,在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取代我,明天我就要徹底離開這里,不然我下面的人我就徹底放任不管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禛猛地拉過錢卿瑛的手臂,沉聲道。

錢卿瑛幸災樂禍的大笑:“我知道,我太知道了,若沒有我,作坊你們雖可以接管,但優勢必然消失,賣不得高價,哪來的銀子賑濟貧民,甚至連原先工人的薪資福利都維系不住,收入來源銳減,不人心浮動社稷不穩才怪呢。在你們眼里我們就是可以隨時宰殺的綿羊,不過你殺了我這頭羊,造成的混亂也不知道你們受的住受不住。”

“你瘋了!”

錢卿瑛老神在在的掙開禛的鉗制,笑的分外篤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錢家殺光也就三瓜倆棗,換你們這幫子親貴的命真是太劃算了,咱們就走著瞧,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

禛拉住錢卿瑛的手忽然說:“你心里是有爺的吧,不然怎么會進退失據,將這樣的話宣諸于口。你就不問問爺剛才和福晉都說了什么?”

錢卿瑛面無表情的最后通牒:“隨你怎么想,都無所謂了,你們那些糾纏不清的煩人事,我更是半點興趣都無,明天你就對外發布我的死訊,沒有條件可講。”

禛急道:“福晉答應你不用晨昏定醒的到跟前立規矩了,也不會再派人來故意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