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些東西用得到用不到,得到一個名醫和其后醫學世家的友誼,在這醫療技術極低,誤診率極高的的古代,都是令人安心振奮的消息。
原本要去自家銀樓定制空心帶有機璜的首飾,那銀樓是為了自己常需要制作的特殊器皿而開的,里面賣的都是香水噴霧瓶,起泡瓶,金勺銀鍋子等實用工具,算是另辟蹊徑了,因為打好的東西只需要送到化妝品鋪子搭售,因此開在十分偏僻的小巷子里。
錢卿瑛乘坐的四輪馬車異常顯眼,到了半道又折回禛貝勒府,戒急用忍,她不能一下子動作太大。
“格格,格格?到了府門口了,醒醒。”耳邊傳來青蘿溫軟的聲音。
“哦,知道了,幫我穿上狐皮小斗篷,讓內門的準備好坐轎。”錢卿瑛自己也分不清剛才是假寐小憩還是深入夢境,腦子里兜兜轉轉的回顧總結了自己這八九年間所開辟的產業,遍及全國的卷煙作坊和山東超大金礦是她一人所有,各地的溫泉狀元和化妝品鋪子則是他們兄妹四人分股共有,還有正在籌備的養鹿場。
錢陳禮和錢陳群的觀念里,自己兩人就跟商人絲毫不沾邊,錢卿璇更是只知道收銀子,可事實上以各種精油、純露、清潔用品為主打的化妝品連鎖鋪子的利潤和銷量已經讓他們成了名符其實的豪富巨賈,兩人從不看賬從不管作坊的生產,只要考上科舉就不作他想,最多偶爾客串下幫忙巡視一圈鋪子和作坊,走個過場,對自己的身家毫無概念。
錢卿瑛恍若大夢初醒,嘴里如同吃了飛蛾般干苦干苦。她要死遁了,他們這些人要怎么辦,管事、賬目一樣不通,作坊的人員被挖角,抑或是店里的經營做了假,豈不是家業被掏空了還沒發覺。她一人身上背負了太多人的恩寵榮辱,她忽然感到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格格請上轎。”沒過多久,抬轎的領班喬嬤嬤在馬車外出聲相請。
錢卿瑛進出府邸這樣頻繁,每次的打賞又較其他主子厚上兩成,是府里難得的金主,因此領班嬤嬤才來親自服侍上下轎。
錢卿瑛神態誠懇,關切道:“大冷的天,喬嬤嬤何必親自陪跑一趟,青蘿,等下多加些賞錢于嬤嬤們打酒吃,也好暖暖身子。”
喬嬤嬤聽完,臉上的笑意的越發的深了:“府里除了您,就數福晉身邊的耿格格出府最勤,說是要替福晉從外頭采辦東西,許是寶貝都藏在懷里不讓咱們瞧見,每次帶回來的不是糕點,就是繡品,凈打著辦公差的名頭……”
聽著她倒苦水,錢卿瑛揚了揚唇角,微笑如天邊浮光一般淺淡,同情道:“嬤嬤們當差可當真不容易,難為你們白出勞力了,不過耿格格應該真的是得了福晉的派遣吧。”
耿氏這樣比老鼠吃食還要小心謹慎的人,若不是囊中羞澀,這幫人又不將等閑的賞錢放在眼中,她何至于此留此口實于人。這種看著粗粗笨笨,老實木訥,背地里又能勾動男人心情的,恰好是正室用著放心而不知被挖了墻角的通房典型,高傲的那拉氏啊,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把什么樣的人塞到了丈夫的床上。
另外被錢卿瑛密切監視的鈕祜祿氏雖有模仿耿氏的意思,不過她明顯沒有那樣能屈能伸,城府心機和耿氏也差上一截,真難相信,她才是乾隆的生母,明顯不符合遺傳學,或者云苒埋藏的遠遠比錢卿瑛目前察覺的要深。
上了年紀的女人喜好大致相同,但凡有人能友好耐心的聽她們倒苦水,就能一直念叨個沒完,錢卿瑛打起轎簾,仔細的從喬嬤嬤的話里搜集信息。
方行一半路程,錢卿瑛遠遠便看到大群人圍在拱門內的花圃處:“那是什么地方,怎么有這么多人圍著,快打發個人過去瞧瞧?”
鳶蘿隨便拉了個過路的小太監打聽:“我家錢格格問,前頭的園子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人看熱鬧?”
小太監轉過那張土色灰灰的臉,心有余悸道:“那是沁芳園,也不知道哪來的野貓這個時節懷了孕,原本好好的,誰知落胎死在牡丹花圃里,鮮血胎盤流了一地已經夠滲人的了,嘴邊居然還叼著一只皮肉潰爛的老鼠,看的人大多都吐的翻江倒海。奴才是中午忙著當值沒吃東西,才只吐了幾口清水,可想起來……”
鳶蘿連連跳開了兩步,才沒被小太監的嘔吐物沾染上,匆匆道了謝,掩緊口鼻向錢卿瑛回話去了。
眾人聽完均是面露忌諱,錢卿瑛眉間微蹙,想了想認真的問:“可知道,那老鼠是死了許久腐爛的,還是剛死?”
牡丹花圃的牡丹根行氣活血有墮胎作用,偶然被貓狗刨開泥土,根部因此裸露也不奇怪,如果是老鼠死去已久,且尸體浸染了牡丹根的汁液,這樣的重重巧合累積在一起,才有足夠的藥量令貓流產。
錢卿瑛雖然這么問,心中已否決了這種可能,那老鼠如果是試藥老鼠,事情才更合理,不論如何總要親眼見過才能有個底:“先不回翠微樓了,改道去沁芳園看看熱鬧再說吧。”
喬嬤嬤忐忑不安的猶疑道:“這怕是不好吧,那東西邪得很,格格是金貴的身子,莫要被沖撞了!”
錢卿瑛長出了口氣,搖頭堅持道:“不礙的,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門,若是心里掛著,那得多難受!喬嬤嬤還是聽我的吧!”
“這……”喬嬤嬤面有難色。
青蘿笑著暗暗塞了塊碎銀子到她手里,勸道:“我們格格素來知道分寸,膽兒大著呢,哪會這么容易嚇著。有勞喬嬤嬤掛心了!”
顛了顛碎銀子的分量,喬嬤嬤殘存的那點猶豫也就冰消瓦解了:“好吧,咱們就先送格格去沁芳園瞅瞅,而后還要太太平平的把格格送回翠微樓,貝勒爺才不會怪罪咱們!”
錢卿瑛但笑不語。
沁芳園被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個水泄不通,不是來看熱鬧的就是各院主子派人來打探情形的,跟錢卿瑛這樣不避諱親自來的一個都沒有。
錢卿瑛拿絹帕捂住口鼻,隨地撿了根小木棍,在隨從的圍護下湊上前去撥弄查看,見多了古今中外的法醫題材電視劇,很快便得出一個結論,老鼠是剛被咬死的,身體被新雪凍得僵硬,流出的血液顏色還挺鮮亮,皮肉不是潰爛而只是間歇性斑禿,血塊凝結在上面才會讓人誤以為是皮肉潰爛。
“這老鼠挺肥,這貓還挺會挑!”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錢卿瑛的眼中劃過一絲了然,毛皮斑禿的動物,在族群中都一樣會受到排斥,這是對疾病本能的院里,而這老鼠在進入冬季時能吃的膘肥體圓,定是有人飼養,將老鼠在雪地上來回的蹭,翻轉過來,皮膚上的斑塊清晰可見。貓吃了老鼠,便當即流產。
宋氏和那拉氏在長斑的同時也伴隨著脫發,就是不清楚有沒有這樣的嚴重。
看多了懸疑片和懸疑小說,第一個想到的兩個嫌疑人就是李氏和耿氏,不過生活就是生活,或許是哪個心機深沉的炮灰做了這些,終是棋差一招,白白為別人修橋鋪路,謀好了前程。
擔心這些不過是怕這把無妄之禍燎到自己身上,錢卿瑛不禁嘲諷于禛的篤定,多么精明的人哪,致力于維護正妻的絕對權威,有人就有江湖,多年來后院深藏著這么個恐怖的角色不也一無所知,只看辦事的人手段夠不夠高明罷了。
“格格,您怎么在這雪地里貓著,您的病還得將養著哪,快回樓里去吧。”小高子帶著大群的太監過來,圍觀之人再度紛紛讓路。
錢卿瑛循聲望去,小高子的左肩上明顯的臃腫,應該是包扎所致,猛地站起身來焦急道:“我沒事,倒是你昨晚剛受的傷,怎么就四處奔波辦差了,要是落下個病根可怎么是好,都是我的罪過。”
“哎,格格,您悠著點,起身起的這么猛,很容易暈倒哪。”小高子忙趕上前去攙扶,他也是跟著禛練過布庫的,做事又甚為油滑,昨晚那一挨本就沒多大力道,何況他還用了巧勁卸去主力了,錢卿瑛這么擔心內疚倒弄得他自己不好意思了。
待錢卿瑛站穩了,小高子單手一招:“你們幾個把這貓和老鼠的尸首收了帶回去交給仵作驗看。雜家先送格格回去,等下再去同你們會合。”
錢卿瑛目光微暗,對小高子推謝道:“你有差事在身,去忙吧,我有這么多人護著呢,轎子也在園子外頭,不用麻煩了。”
小高子眼巴巴的看著錢卿瑛,十分堅持:“要的,格格必要依了奴才這遭,不然主子知道了饒不了奴才。”
禛也就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計較的緊,到她被人生吞活剝了又袖手旁觀了。
錢卿瑛嘆了口氣:“那好吧,不過你辦了差事要盡早回去休息,你主子難道就因此不知道你的忠心?!且放寬了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