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216章 隔岸觀火

錢卿瑛倒了一杯茶水潤了潤嗓子,又倒滿一杯殷勤小意的捧了過來遞到禛嘴邊:“爺也喝一口吧。不燙,水溫剛好呢。”

“恩。”禛就著錢卿瑛的手喝干了茶水,擺擺手示意夠了,轉而目光落在她裸露的大腿上,覺得自己又有些蠢蠢欲動,看一眼立柜上的西洋座鐘時辰已是不早,復又壓下綺念拉錢卿瑛上床睡去。

這段日子,禛無論上朝還是在衙門里辦差都是秉著一問三不知,不關己事高高掛起的保守舉措,但即使如此也避免不了各種有意無意的打探糾纏,因此他把諸事都往后推延,每日在外都力求保持最佳的狀態。

康熙在圣旨上坑了錢卿瑛一把,只說朝廷要向民眾招標,找票號有償運作國債募集餉銀,讓宗室朝臣都以為她禍水東引來求得獨善其身,過了十五便有幾家實力雄厚的票號來競標,康熙龍心大悅,當即讓人分明暗兩路查各家底細,不查還好,一查嚇一跳,這幾路不是販賣私鹽的鹽梟勢力,就是通關路匪、江湖綠林的糾結的黑道團伙,無一例外的是他們都與朝廷官員與八旗兵將勾結合謀。

對政府而言,鹽業專賣的確有必要。統治者要增強國力,又要滿足自己的奢侈生活,錢是少不了的。但封建社會經濟不發達,稅收來源有限,僅靠土地、人口稅遠遠不能滿足需求,橫征暴斂又怕激起民怨。因此,對食鹽這樣的生活必需品進行壟斷經營,不是最優,也是次優的選擇。在中國封建社會中,鹽業專賣帶來的各種收入,總體上占財政收入的一半左右。這還不包括官員們從中獲得的利益。如此巨大的財源,政府豈可放棄?與之對立搶奪利益的私鹽販賣朝廷是屢禁不止。懲辦起來有心無力,焉能為了幾分利息,提供資本養大對頭助紂為虐!

通關路匪、江湖綠林來謀這大筆的銀錢周轉就更加其心可誅,這些人有了資本就會拿到俄羅斯買槍買炮,壯大實力,反清復明,到時推翻朝廷都不在話下。

兩股勢力都是直接侵害朝廷利益,必須嚴厲的打擊的。可是康熙掂量著牽涉的朝臣,還是要看一看聽一聽他們的說法,如此大事。必然要廷議過后,交由軍機商討,再至樞廷擬折來看。

明珠上前稟奏:“啟稟皇上。縱觀目前形式,國庫空虛,百廢待興,屯兵準葛爾軍費開支龐大,臣以為。朝廷應盡最大的努力開源節流,然而自古以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節流一事牽涉重大需徐徐圖之,這開源一項卻是根本,按所出利銀投標才能從根本上解了朝廷困局。”私鹽巨利人所共知。而本金越大實力就越雄厚。

索額圖連忙反駁:“臣啟皇上,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票號所許的利率再高。若是不能及時返還朝廷所需款項,一再拖沓,后果不堪設想。三軍未至糧草先行,敢問明相,是黃河絕提經得起拖。還是準嗝爾叛亂經得起拖!”私鹽越是販賣到偏僻的內地,獲利越高。路上行程變數極多,這就決定了其資本回籠漫長拖沓。而造反有商家富賈財力支持,打劫來的更是一本萬利的快錢,只是難得遇上一回大的,手下供養又耗費頗巨,拼利潤盈余是比不過鹽梟的。

康熙看著兩大權臣及其黨附你來我往,除了默契的各自掠過雙方支持票號的背景,能想出來的理由條目都擺出來了,還句句為朝廷之公心,為社稷之福祉,霎時間被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涅盤,但面上卻仍舊平靜無波。

他八歲登基,深諳人情世故,對手下臣子的弱點洞若觀火,拿權力利益做餌,推行平衡懷柔之道,才得以確保皇權則凌駕于重臣之上。

索額圖在朝中交游頗廣,明珠精怪伶俐,兩人都深諳人臣之道,既能揣度圣意,又可八面玲瓏,不似一般文人腐儒那般被忠孝仁義縛手縛腳,何況在他看來,貪污只是小節,小人本須喻之以利,既然用這樣的人辦事,當然得讓那些人得些好處,這本是官場上的潛規則,他豈會連這點默契也無。

“二阿哥,你對此事怎么看?”康熙淡淡的問了一句。

皇太子幾步上前,拱手回道:“啟稟皇阿瑪,依兒臣所見,兩種觀點各有道理,不如綜合取之,既兼顧了靈活性又兼顧了朝廷所得,應是最好。”

“大阿哥,你的意思呢?”

直郡王禔咬咬牙,按耐下劃過的不甘心,上前回道:“兒臣附議。”

其余上朝的成年皇子亦是從善如流,齊聲回道:“兒臣附議。”

康熙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眼前這幾個兒子先是各自謀求利益,互不相讓,眼見著相持不下又互相妥協共同合作扛下損失,都是玩弄權勢的好手。

是的,無論,康熙還是各個皇子都認為做正當生意根本無法同時滿足三大條件,一是高利潤,二是盈利穩定,三是資本回籠周期短而靈活。

朝廷若是妥協著放寬交款要求,拼著割肉充饑、飲鴆止渴,自欺欺人的蒙著那層遮羞布把這項負擔轉嫁給那幾個黑背景的票號,作為支持者兩個皇子還能分到不菲的分紅。

禛在大年初三找其余阿哥們商量時,皇太子和大阿哥兩大勢力原本打算各憑本事處理掉這燙手山芋順便喝點湯,這樣就禍害不到他們一同與錢卿瑛合作的票號了,而現在可想而知康熙會做什么決定,年終分紅挖掉大塊大家分攤著抗吧!

“梁九功,傳朕口諭,讓錢氏拿出個具體章程來投標,此事交由她辦了。”康熙煩不勝煩,心中大恨錢卿瑛不上道、刁滑,非得看他碰壁心涼,不得不主動為她鼓旗張臉。

當前又拿她莫可奈何,他雖然忌憚于錢卿瑛的無法掌控,畢竟她目前還知道分寸。索額圖一派保舉盜匪團伙,明珠一派保舉鹽梟財團,這兩人處理起來牽一發而動全身,可對這些賊子卻決不能容情的!

于是又沉聲道:“朕總是感念為官不易,對你們處處優容,然而近兩年江淮一帶私鹽膨脹,吏治,山西,陜北更是盜賊猖獗,軍紀敗壞。也該下重手治治了。”

明珠、索額圖心里俱是咯噔一聲,暗道不妙,異口同聲的棄車保帥,山呼:“皇上英明,臣等立刻著手查實懲辦。”

康熙端起茶碗,擺了擺手。

梁九功會意,挺直了身體高聲道:“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子叩拜跪安。

如此隔岸觀火,不費吹灰之力便讓兩大勢力拼的兩敗俱傷,可笑的是到最后還對既得利益有眼不識金鑲玉,想到這禛好心情的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背著手緩步出了上朝聽政的乾清門,看著剛好東升的旭日,心道:總有一日這乾清宮的朝陽會為我而升。

在工部衙門看著人心浮動,禛越發的警醒,下午回到府里也片刻也不敢耽誤,直奔書房處理滿八旗“遷丁換田”事宜,越到緊要關頭越要小心謹慎。

晚膳時分才聽小高子說錢卿瑛剛剛回樓了,禛想了想就到私庫走了一遭。

兩人在院門外碰到,均是穿的滾圓,不由互相取笑一陣。

到了樓里,脫鞋換袍,又吃了盞熱茶后,禛拿著一個小小的錦盒,笑向錢卿瑛道:“瞧瞧可還喜歡?”

錢卿瑛依在他身邊,打開一看,是一塊極瑩潤的浮雕螭龍羊脂玉環,玉色極純,無一絲瑕疵,那兩只龍眼卻是玉上天生的兩處沁色,起身盈盈一福:“謝謝爺,妾身很喜歡。今兒爺怎么這般高興,倒讓妾身沾了沾光?”

“喜歡就好。”禛摸了摸錢卿瑛的臉笑道,“今天朝堂上支持二哥的索額圖和支持大哥的明珠豬油蒙了心了,居然個各自為賊匪和鹽梟說項,還不知道龍有逆鱗呢?”

“皇上怨怪他們了?不會吧,皇上可寵著皇太子呢,怪偏心的。”錢卿瑛酸不溜丟的嘟囔著。

禛原來就想找個知心可靠的人訴說,其余妻妾俱有家族,知她是為自己抱不平,心中倍感熨帖,撫著錢卿瑛的頭發解釋道:“皇阿瑪因為學識淵博、所以有容人之量,就算結黨,只要不威脅到皇權,他都是默許的,可是人總有私心與權欲,被一朝隆寵迷花了眼,要來觸及皇阿瑪的皇權,還敢奢望他會繼續寬容、留有余地?!敲山震虎總是要的,對咱們來說這便夠了!”

“爺因為超然事外,才看的分明,人在局中卻是難免失了明智。明日的局妾身還不知道能不能趟過去呢。”錢卿瑛嘆了口氣,但凡子女對高高在上的父親總是有崇拜和傾慕的。

而明日則是她處理各方釘子后要給的交代,成功了日后經營方面她就能名正言順的獨掌大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