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239章 撒豆成兵

李佳氏便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樣,行云流水般的起身下跪,叩首起身,看了一眼石氏復又垂下眼睛,自顧自道:“奴才算個什么哩,您才是弘晰的嫡額娘,他由您照看妾身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是主子心疼奴才,才把奴才給慣得不中用了呢。”

這樣嚴謹的禮數溫軟的回答,叫石氏不好多說什么,滿面含笑說:“你是個有良心的。”又對身側的錢卿瑛輕聲道:“這里煩悶了吧。你們小年輕就是不愛這些家長里短,索性就先去見你姐姐。”

錢卿瑛點點頭,向石氏和李佳氏斂衽微微一禮:“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石氏拿起案桌邊的金胎掐絲琺瑯仙鶴紋鼻煙壺,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擱在手上來回把玩著,垂眸漫不經心的笑道:“多勸勸你姐姐放寬心好好養胎。有什么委屈等太子爺回來再做定奪。”

錢卿瑛見其話中有話,當下也不好追問,只得笑著行禮告退:“臣妾謹遵太子妃教誨,定會將這番話系數告知姐姐。”

“恩,你去吧。”石氏擺擺手便不再多言。

錢卿瑛看了在一群女人中當背景墻的禛,默默的跟著綿娘出了琉元殿,皇太子的家眷個個都讓人看不透,回想李佳氏主子、奴才的稱呼,真讓錢卿瑛大為汗顏,她可從沒在那拉氏面前這么叫過,就是這份偽裝真非常人所能辦到。似是無意的按了一按鬢角,只覺殿內那熏香的綿甜沖的太陽穴一陣突突。

毓慶宮是宮中宮,占地面積統共就那么大,也只好在建筑方面多做文章,宮內的游廊如同羊腸一般曲折環繞,但錢卿瑛還是發現方向錯了,遂問:“敢問姐姐。這方向好似走錯了,是什么緣故?”

“錢格格前些日子出了點事,太子爺又不在,太子妃便將人移到浪銘軒,那兒的水榭最是消夏,又和眾人不相干,是個好去處。”綿娘那含笑的眸子,除了涼意還噙著一絲極幽深的譏諷,若非錢卿瑛見慣人情冷暖,興許就當她是好意了。

“是么。孕婦體質總是怕熱的,太子妃著實有心,怪道皇太子常常在外夸獎太子妃賢德。”錢卿瑛好像完全聽不懂言中深意一般。笑嘻嘻的滿意道,沒走幾步又突然說,“瞧我這記性,還有件事總算被我記起來了,如今看來倒是和姐姐有關。”

“哦。怎么說?”綿娘隨口問了句。

“年后的事了,鴻藝會館看培訓好的侍女,都是我從大江南北萬里挑一選上來的,我總想著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的眼光總是不同,便讓皇太子和其余幾位入股的阿哥同我一道去做評委,第一關比穿戴打扮的時候。居然有好幾個女孩兒都和姐姐想到一處去了,反其道而行之做萬紅叢中一點綠呢,第一個這般裝束的。這些阿哥們都驚艷不已,差點為爭這個打起來,后來又來了幾個差不多的才算把事給平了。除了我家爺礙于我沒選,皇太子看中的居然也是走極簡素路線的,讓我好一陣詫異。現在知道原來源頭在姐姐這兒。”

那綿娘的神色青一陣白一陣,被氣的渾身發抖。卻還勉力維持著笑臉,反擊道:“這些爺是天潢貴胄,見一個愛一個是常理,太子妃寬和,從不同這些出身低賤的女子計較。”

“呵呵,我做事素來喜歡送佛送到西,這些人沒有出身,我就得給她們找到依靠,不能讓人給欺負了去的。姐姐可以出去打聽打聽,這小半年各家王侯是不是陸陸續續都有新晉美人,而且都有朝廷四品官員以上的父親或哥哥,只有皇太子和我家爺沒有,就是因為我攔著不給。我拼著自己善妒的名聲做了母大蟲,沒料到這人情竟是賣給了姐姐,而不是我家不爭氣的五姐。”

綿娘聽到那和她風格相近或者更完美的女人沒有被皇太子身邊,明顯地放松了一下面部的表情,但潤濕的美目還是充滿防備地看著錢卿瑛:“無端端的,錢格格和奴婢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錢卿瑛彎了彎嘴角,慢悠悠道:“姐姐這么聰明的人還用我多說么,你說要是我家五姐用不到這個人情了,我這個做妹妹的是不是該收回來?何必要得罪皇太子呢,為了他消氣,我一定不惜任何代價,送到皇太子滿意為止!”接著又揮了揮帕子,老神在在道:“這個人情我現在要向姐姐討,姐姐說打不打算還吧。”

“錢格格并不是因為奴婢才到這個處境,而且奴婢身份卑微,實在無能為力。”綿娘自認見過不少人,這樣頭次見面就討要人情的真是亙古未見,難道她不該收買自己求著自己在太子妃跟前說好話嗎?可是錢卿瑛在京里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名聲是響亮的很,不論在皇上還是皇太子跟前都是掛了號的,得罪不得。

“姐姐如果不是身份卑微,恐怕以你的手段早就飛黃騰達了,怎會還是太子妃跟前的侍女,見了哪個都要伏低做小的。我那五姐同你是拍馬都不及的,事實上她得不得寵和我無關,但是我不能讓別人把巴掌打到錢家的臉上!你怎么做我并不關心,我相信姐姐一定會有辦法的,事成之后定有酬勞奉上。”

綿娘還是沒說話,手緊緊地捏住手上的帕子,錢卿瑛深思地看向她,自顧自地說下去:“沒有靠山的日子很艱難吧,一個女人又有幾年的青春,背后偷偷摸摸的小經營是上不了臺面的,難不成姐姐想一輩子當隨時會被犧牲的下人不成?”

“只有有了銀子和后臺,才能撒豆成兵、再言說圖謀。我相信你會選!”錢卿瑛輕松的語氣開始瓦解綿娘明顯的防備。

“錢格格真的可以舍棄你姐姐,轉而扶持奴婢?”綿娘咬了咬下唇,低聲道。

錢卿瑛這才滿意的彎下眉眼,親自用一雙保養的精細手握住了綿娘的手:“她的姨娘是爬床上來的,我和她關系好不到哪里去。再說就算這些我都騙了你,真金白銀總是給你的,我和你不過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只要你一天有價值,我就會與你同在!你若中途反口,你我就要看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

綿娘猛地抬頭,正看見錢卿瑛用螺黛畫得高挑的眉峰下,微瞇的眼映著陽光灼灼閃躍,似兩簇刀光,極是鋒利。

她的心撲騰撲騰的跳個不停,就像火中取粟的誘惑和顫抖,最終還是下定決心,福身言謝:“奴婢全屏主子調遣。”

錢卿瑛從袖中抽出厚厚一沓銀票來,隨手撿了兩張塞到綿娘懷里,淡淡道:“這是兩百兩銀票,你若做事遇到險阻或者中途改變心意而完成不了,這些銀子也不必還了,你我就當從沒見過。”

綿娘眼神閃爍,暗暗吞了口唾沫:“主子放心奴婢不會。”要知道若是沒有皇太子賞賜的首飾和下頭人的孝敬,她的月例一年不到三十兩。等日后皇太子登基,她第一個要摘的就是錢卿瑛的腦袋。

誰知錢卿瑛又笑道:“恩,那就繼續往前帶路吧。你我之事無需讓我家五姐知曉,她在我這拿銀子也是要有代價的,你若能獨寵盡管拿出手段來,我等著你羽翼豐滿時來除掉我。”

綿娘頓時嚇了大跳,強自鎮定,面上仍帶著笑意:“格格說哪里的話,奴婢怎么敢……”

錢卿瑛不以為意的擺擺手,不耐煩道:“行了,別怕,要不是我第一眼就瞧出你有野心,也不會押寶在你身上!我要個窩囊廢有個什么用,我的項上人頭和萬貫家財,有能耐你盡管來取便是。”

綿娘又說了一番表忠心的話,轉身時才暗暗呼了一口長氣。錢家姐妹一個爹生的,差別怎會這般大,這妹妹簡直跟人肚子里的蛔蟲似的,讓人防不勝防。

錢卿瑤所居的浪銘軒三面環水,那臨近的湖泊似是月牙形,因此只留一個窄窄的通道供外人進出,軒內此時甚為冷清。

錢卿瑛落步極輕,無聲無息推了門,正碰見一個眼生的小宮女在窗臺前百無聊賴的打盹。

綿娘見錢卿瑛的臉色沉下來,連忙走過去推了推:“醒醒,你們這的管事姑姑哪去了?就沒個伺候的人?”

小丫頭一下子就被嚇醒了,因為猝不防及,跟滾地葫蘆一般摔到了地上,兩手叉腰就要瞪眼怒罵,待看清來人又嚇得跪倒在地,嘴里不住的求饒:“齊姑娘贖罪,格格說自己要歇覺,讓奴婢們不必在屋里伺候,奴婢就睡迷了。”

錢卿瑛這才知道綿娘是姓齊的,跟了皇太子卻不過是太子妃石氏屋里準備的通房,不是一般丫頭,正經格格又算不上,也就只有叫姑娘了。

綿娘一把抓住她:“作死的小蹄子,主子讓你不用在屋里伺候,你們就一個醒神的不留,錢格格肚里還懷著太子爺的骨血呢,若她有個好歹,你們一百條命也不夠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