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熹照

第241章 出師須有名

“知道了。有空我會再來的。還有,保重!”錢卿瑛晃神了片刻,微笑著搖頭,寬大的袍袖被湖面上沒來由的風吹起,獵獵作響,起碼她感覺的到,這一刻,錢卿瑤是沒有敵意的。

“九妹,對不起,謝謝你。”錢卿瑤的聲音從珠簾后傳來,微弱的幾不可聞。

錢卿瑛笑了笑,腳步卻沒有放慢下來。

摧毀信任不過霎那,建立信任卻猶如鑄就萬里長城,需要歷久彌堅的努力。不過眼前能暫時少個對頭卻稱不上壞。

待回到琉元殿就聽那拉氏正要同石氏告辭,禛早就不在殿內了,聽著兩人的言語才知道是德妃派人來叫,趕巧了,十四阿哥禎這會兒也在德妃宮里。

仍舊是搭乘太監抬的四人軟轎,這種軟轎比尋常的馬車要舒服,因為這些轎夫都受過特別訓練,抬得勻速又平穩,還有就是被人抬跟被人拍馬奉承一樣都讓人切切實實的有高人一等之感。

錢卿瑛其實也十分慶幸那拉氏這人并不喜歡跟人虛與委蛇,沒人之時寧愿和錢卿瑛沉默以對也不搜索枯腸的說些違心之言,因為斗嘴皮子她是占不了便宜的。

比起皇太子這邊,禛的后院真是簡單很多,女人們爭寵的手段等閑都不敢拿出來。大概這也同他一板一眼的先遵從禮教法度,其余地方就一碗水端平的原則有關。

真是讓女人找不到妖妃成就感的男人,錢卿瑛佇立在廊下,明媚而憂傷的望著陡然飛翹的檐角,重重的嘆了口氣。

“又在發什么呆?跟看著一條魚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吃的貓一樣。”禛不知何時已然走到其后,悶笑著冷不丁道。

“沒什么,只是在想去年的這個時候。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人靜烏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錢卿瑛黯然的低下頭別過臉去,突然記起來禛又要新娶了,看到他的笑臉,心臟就頓頓的麻痛起來。

“嘉娜是個好姑娘,豁達而善良,娶她非我本意,可是你知道我一定會善待她。”禛的聲音好似從天邊飄來。輕忽的恍若浮云。

原來,俘獲一個男人的心,是那么容易。不管他是不是愛她。男人都沒有理由拒絕一個他感覺良好的女子。更何況,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完全可以以報恩為幌子,去愛另一個年輕鮮艷的女人。一切的背叛,都可以因為恩情而得到救贖。

人的心如果變了。再怎么爭也是徒勞!錢卿瑛突然不敢再往下想了,為什么總要在她要下定決心的時候狠狠推她一把,千回百轉到最終只是輕聲應了一聲:“妾身知道了,不會讓貝勒爺難做的。”轉過身后,眼淚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

“四哥、小四嫂。怎么都站在外頭不進去?”禎斜倚在門邊的光影里,那么年輕,笑容干凈而純粹。在看她時從沒有一絲陰霾,比禛讓人覺得安全。錢卿瑛這才發現愛新覺羅家的男人,都長了線條優雅的鼻子,那就是龍準——所謂的帝王之鼻。年光久了,她才知道這些愛新覺羅家的男人還有更多同樣的特質。是逃也逃不掉的。

禛笑著點了點頭,看了錢卿瑛一眼。錢卿瑛又只能重新站到禛身后。隔開三步距離,亦步亦趨的樣子。

經過禎旁邊的時候,感到他注視的目光,抬眸望去,里面是滿滿的擔心。“這算什么?”錢卿瑛充滿澀然,暗自冷嘲,這天家的男人都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甚至自暴自棄的想:“我若是就這么成全他對我起的念,完完全全用美貌去俘獲他。真能歡愉地欣賞著他對我的取悅,真能生出一絲快意?這樣的游戲在這個時空沒有女人真能玩得起!”

這后半日,錢卿瑛都過的安靜而漠然,整個人都陷入了心灰意泠的泥沼,一蹶不振,好在宮里并沒有糊涂人,倒沒有哪個上前來尋釁的。

在這皇城,在這天下都是這樣的,挑釁、示威都不可能沖著絕對權力來,錢卿瑛蒙著若干張虎皮,又有幾樁兇名在外,也算是有名的悍婦了。

不管她平時玩笑、吃酒的時候表現的多么不勝嬌羞、清新妍麗的樣子,也擺脫不了這個煞星招牌了。不過能讓世界安靜,總的說起來還算是回票。

禛晚上的時候回了翠微樓。也不多說話,只是笑了笑,說:“不想問什么嗎?”

“不想。”錢卿瑛鋪好了床被。

“爺要是累了就早點安置。”錢卿瑛行了個禮就要出去。這里她呆著不舒服,男女之間情愛的幻想戳破了,那個男人就會變得讓人難以容忍。

禛拉過了錢卿瑛的手,微笑起來,說:“過來一起躺躺吧,咱們聊聊天!白日里,你見過你五姐,情況不好么?”

錢卿瑛微微怔楞,這么久了,她和禛在一起,做的最多的就是吃飯和,要說事說的也是公事或者就是討價還價的謀求福利,談心這種事總是沒幾句就跑題。

原因就是,兩人之間從沒有柴米油鹽的生活困擾,生活情趣也在同個層面上,文化修養都是飽讀詩書,為人處世都是目的明確。禛知道錢卿瑛要什么,錢卿瑛也知道禛要什么,還有什么可聊的。

對需要同無數個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的女人來說,聊天談心著實是極為奢侈的事。

不過錢卿瑛還是依言躺上床去。

然后禛靠在床上開始和錢卿瑛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錢卿瑛卻是一直心不在焉的。

“怎么凈是我在說呢?你也說些事情。”禛感覺到了錢卿瑛的冷淡。

錢卿瑛想了想,說:“那妾身就給爺說個寓言吧。”

“統一古以色列南北二國的猶太王大衛,在戒指上刻了一句銘文,能使快樂者看了之后感到悲傷,悲傷者看了之后會露出快樂的笑臉。”

錢卿瑛看了看他的神色,他非常平靜的聽著,于是就接著講下去。

“那個國王身在王座之時,見了此話是勃然大怒,后來王國遭到了外族的侵略,國王失去了王位,不得不騎馬逃離了王宮。敵人窮追不舍,國王逃上了一條死路。路的盡頭是萬丈深淵,跳下去一切都將結束。而身后,追兵隨時都會出現,國王甚至能隱約聽到敵人的馬蹄聲,在這生死攸關的一刻,國王忽然想起了那枚戒指上的話,又重新燃起了斗志,而追兵似乎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抑或是走錯了路,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馬蹄聲漸漸減弱了。國王重新集結齊部隊,經過苦戰,終于收復了失地。凱旋那天,人們載歌載舞慶祝順利,國王那刻雄心萬丈,不禁洋洋得意,這時候,有人提醒他再看看那枚戒指,國王又看到那句話,他的心隨即又歸于平靜。爺猜猜這是句什么話?”

禛皺著眉考慮許久,輕笑起來:“實在猜不出來,不過應該是極為平淡常用,卻等閑不會留意到的話吧?”

“恩,那句銘文就是:一切都會過去。”錢卿瑛點頭答道。

禛聽完了寓言,回味許久:“你從哪里聽到這樣的故事的?就像佛偈,年輕輕的看多了這些不好。”

錢卿瑛反問:“爺不喜歡?”

禛蹙了一下眉頭說:“不是。寓言倒是別致的很,不過只能用來勉勵人時刻保持平常心,著實太過喪氣。而且事情發生過了就定然會留下痕跡,影響將來,怎能說過去了!”

錢卿瑛笑了笑:“爺說的是,妾身向來把這個理解成切勿沉迷當下。。”

禛不再說什么,伸手握住錢卿瑛的手,錢卿瑛安靜的任由他粗糲的手指在手心摩挲,面無表情。

“你怕什么?”禛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問錢卿瑛。

錢卿瑛的心底深處不斷上涌著怒意,最終只能凝聚成艷如桃花的笑靨:“不,妾身什么也不怕。”我只會把恐懼留給別人……

“東蒙古那幾個部族,是想借著聯姻向我示好,讓你向他們采買他們有毒的湖鹽,嘉娜是無辜的。”

“嗯。”錢卿瑛淡淡的應了一聲。

“嗯?”禛詫異的回過頭,不解道:“這事你是什么心思?”

“我什么心思?”錢卿瑛嗤笑一聲,憤憤道,“他們那的鹽湖工業鹽的種類太雜駁,我是不可能花這個冤枉銀子的。你享用了人家敬獻的女人,難不成讓我這個做妾的掏銀子?早知道有這么一出,當時分開走做什么,我還不如死了干凈!沒得讓你用什么救命之恩做借口。”說到后頭竟是帶了哭腔了。

禛哭笑不得的揉了揉錢卿瑛的頭:“你想哪去了?早上看你這么平靜就知道你肯定打定了什么主意讓親事成不了。感情是要等爺主動表態,你才好出師有名的動手是吧!這醋吃的……”

錢卿瑛虎著臉狐疑道:“你莫不是見風使陀,臨時改了口了?